与上神逢场作戏后(153)
最后那一点光华灿烂的玄火终于熄灭,如金乌永坠长夜之中。
凤三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侧身回望了一眼。
目之所及皆是阴霾。
但宴厌知道那是死域的方向,再往外走是人间的丰都。
死域与丰都的交接之处,有一片延绵数十里的海棠林。
凤三很喜欢海棠花,她喜欢它们开得生机勃勃,热热闹闹的样子。
只是这些从今往后,都与她无关了。
她来时白英如雪,落花满路。
此后她所至之处,邪气四溢,草木皆枯。
宴厌与凤三感同身受地承担着世间最直白的痛,看着她在疲惫和仿若没有尽头的痛楚之中,自封五感,沉入茫茫死寂。
其实真的封了五感,反倒是没有那么难熬了。
就好像是睡了又长又沉的一觉。
等到再醒时,她已经站在了诛仙台上。
那是她第二次看见辰虚动怒。
他说了重话。
说她单凭喜恶论定生死,与邪魔无异。
擅闯鬼界,涂烧恶灵,有悖三界自治的公约。
其罪当诛仙根,碎神格。
她一身戾气,只觉得周围叽叽喳喳,吵闹至极。
她等着那些更为难听的斥责。
最终,却只是听见辰虚蹙着眉,冷声问她,“你可知错。”
世人都说凤凰孤傲又执拗,她深以为然。
否则怎么会在那种时候,她都站的笔直。
辰虚周身的仙辉极冷,没有了护印,几乎冻得她全身僵硬,骨缝结霜,眼角发红。
有一瞬间,她抬了抬手,想搀扶点什么。
终无处可落,又垂了下去。
可这一次,她的手还没有垂到底,便被人握住。
温沉的凉意从掌心缓缓传来,她茫然低头去看。
就在这一个垂眸与抬眸之间,宴厌从幻境里挣扎了出来。
入眼是一片火光煌煌,周围是腾腾不息的热浪。
无端火海分劈成两道火墙,辰虚将自己横抱在怀中,行走其间。
她愣怔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那条从死域延伸进鬼界的路。
他们正在往外走。
“醒了?”辰虚并没有将她放下来,而是温沉道,“再睡一会儿,马上就出去了。”
她哑声问,“九头厌呢。”
辰虚答道:“珍珑局耗用了太多灵力,它退回无端火海之中了。”
宴厌抬手,放出一缕凤息探了出去。
凤息一头钻进了火海,横扫而过。
火海之中,岩浆滚滚。
岩浆的正中心,的确有一片巨大的玄武黑岩,只不过如今已经满布裂痕。
岩石之下,没有辰虚的另一半道心,也没有凤三封进去的灵相碎片。
岐山,寒潭,相似的容貌,引魂铃莫名其妙的认主。
九头厌费劲心思让她看到当年的景象。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的。
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些混乱颠倒的过往,数不清的幻境,便缓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它叫我凤三殿下。”宴厌轻声道,“我都知道了。”
辰虚顿了一下,垂眸看着她,“好。”
仙者不记岁月,世间沧海桑田,弹指即变。
他们以不同的身份相遇又相识。
宴厌抬眸看着辰虚。
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也曾和众多晚辈仙君一样,一提到薄光殿中的那位上神帝君便汗毛直立,躲避不及。
那时,辰虚在冷雾之后,是怎样的心境呢。
或许是一下子看到了太多往事,宴厌的反应有些迟钝。
看着近在咫尺的侧颈,她抬手轻触了一下那颗红痣,复又阖眼。
万余年,真的好长。
她试着回想了一下,良久又睁开了眼睛,低低喊了一声,“李青燃。”
“嗯?”
“你杀了我吗?”
辰虚愣了一下。
“在诛仙台上,你问我知不知道错了,我没有回答。”宴厌轻声道,“然后你落了一道问灵,后来如何了……”
她只是半猜半忆起大部分往事,一些细枝末节,仍然无从知晓。
只要一闭眼,她便看到当日辰虚隐忍着怒意和心疼,听到诛仙台下肆虐的罡风,但偏偏怎么也想不起后来的事情。
辰虚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宴厌顿了顿,认真道:“我怕,我真的逼你动手。”
尽管已经过去很久了。
尽管他们如今已经重逢。
尽管这些往事如过眼云烟,早已经翻篇了万余年。
她还是担心自己以极恶之相逼他动手。
怕他双手沾满自己的血,又带着所有记忆,独自在天阙之上过了数千年。
辰虚将她往上托了一下,低头落下了一个吻。
“没有。”
“当真?”
“嗯。”
他没有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