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神逢场作戏后(115)
一般而言,修者对飞升之事总带着些讳莫如深的避讳。
在杜芒得封玄号的那一年,他同他师父曾经谈及过这个问题。
那天他们都难得的小酌了几杯。
一向古板,不苟言笑的大长老有些伤怀,他遥遥指着九重天阙,口中说着写杜家先辈飞升事迹。
仙者不记旧事,他眼中难得的外露了些难舍的师徒之情。
杜芒自小便喜欢搜罗有趣的杂文轶事,对玄门飞升的典故自然是耳熟能详。
那一天,他带着几分醉意回道:“因果往复,尘缘羁绊,都无聊至极。”
尘缘渡得凡人入玄门,得道心,飞升成仙,又因尘缘引得无数仙者堕下天阙,成人成魔。
他无惧生死,不羡长生,无护天下之心,无非做不可之事。
又为何非当仙官不可?
若在平时,他心里这般想想倒也不会当着其他玄门之人的面说出来,但那日他有些微醺,便吹着江上清风,照着山间明月道:“飞升与否,与我而言并无区别。”
邪魔无心智,神官约束颇多,都不如凡人自在逍遥有趣。
大长老听言一愣,良久训诫了一句,“话说太满,等真落在你头上就难说了。”
自此之后,大长老再没有言及过这个话题,甚至会偶尔露出些忧思愁绪来。
别人问起,他也只是摇头不语,最多说上一句,慧极必伤之类模棱两可的话。
甚至后来还经常故意委派杜芒一些入世琐事,让他看多些生生死死,喜怒哀乐,想从中让他生出些凡心来,有个什么“所求”才能走得更远。
可那几年,杜芒除了多在凡间留下几座提灯执花的石像外,还是无所嗔念。
他口中说着喜欢当个凡人,偏偏活得像个仙官。
大长老在他退婚那日,忍不住叹道:“他日你当真飞升成仙便罢了,倘若是凡人,未免太寂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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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一道讲究博古通今,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阵法铭文的创造和改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其实那一天,杜芒在命阵关闭前临时落的那阵法并没有起到什么效用。
就连仙官之间的飞符传书,也不能保证封封必达,何况凡人。
天下不平之事众多,自有一套因果守恒的规矩。
若凡人想找上哪个仙官就找上哪个仙官,岂不是都要乱套。
可辰虚还是听到了那一句:结界异动,请上神亲临丰都。
那时凤三因劫期反复,心性回退了几千年,辰虚正送她回瀛洲小住。
当辰虚落笔,堪堪将那幅凤凰栖梧图画完时,他便听到了这个声音。
和那道灵阵无关,传音是直接通过神识护印传到辰虚这里的。
辰虚认得杜芒。
那个杜家那位佼佼后辈,是个有轻重的人。若没有什么大事,是不可能有这一道召音的。
当辰虚化形在丰都上空之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城池。
巨大的生死藤蔓,临时堵住了死域结界的裂隙。
杜芷面具碎裂,露出白骨森森的半张脸,紧闭着双眸跪坐其间,难辨生死。
杜家的玄门弟子死伤无数,剩下伶仃几个伤员和一些百姓被护在那幢宅子里。
杜芒当真是个十分有天分之人。
对于一般修者而言,人死灯灭,修士神形陨灭后,其画的阵法符文也会逐渐失效。
但那幢刻满了铭文的宅院不动如山,兀自流转,将秽气抵挡在外。
数十万邪祟被引入到奈河上的命祭大阵之中。
辰虚伸手探了一下,只能感知到无数碎裂的灵魄和奈河冰冷的水流,没有那个名为杜芒的少年的半点气息。
辰虚花了一段时间才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他本应当直接离开的。
或许是他在那个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点似曾相识的影子,于是犹豫了一下。
离开时,他投了一枚铃铛入水。
那枚铃铛缠着红线,是丰都城里常见的样式。
其上多了一道来上神的神印,能聚魄凝神。
那些散落在奈河中的灵魄真的太碎了。
几千年七零八落的打捞起来,连个像样的躯壳都没有。
成了一块烂木头般浑浑噩噩的水缚灵。
但此时,杜芒垂眸跪坐在文殊阁浩瀚入烟的书卷中。一手执笔,一手持着鎏金卷轴上批注点画,又让觉得他与那个曾笑道:“飞升与否,与我而言并无区别。”的少年并无二样。
李青燃忽然问道:“你可曾后悔?”
众人均以为李青燃问的是,杜芒选择留在丰都,困于命阵,由佼佼少年终沦落成水缚灵是否后悔。
杜芒微微错愕地眨了眨眼睛,回道:“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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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事,就连大长老也不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