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有雪(31)
帷幔之后,手头的炎玉都握得烫手,他才沉下一颗心,装作恰好回来,打断旁人的欲行不轨。
要说他气闷,似乎也不全,只是脑海有道声音高叫。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所以当年之事,究竟几分真假?
究竟是宋沅真心爱慕,还是有人蓄意陷害?
那张小像,那句艳词,欲辩解又几遭斥责,最终默默无语的师弟。
明明宋沅生性温润持重,他最清楚不过,怎么那时便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听从了阮呈星的一派胡言呢?
因为他现在才知晓,而宋沅到现在也不知晓,他们的小师弟,一派少年意气,翩若飞鸿的小师弟阮呈星,压根是个披着纯善皮囊的下作胚子。
这些天他好容易想通,前尘往事霎时漫上脑海,咬牙切齿地在脑内过了几回,发觉这所谓的小师弟实在是作恶多端,踩着自己的肩膀卖乖讨巧,才会一时间叫所有人都着了他的道。
可他分明捋得清楚,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面对着宋沅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不曾忘记自己的无心之言多刺耳。
但冤有头债有主,该找到谁身上他清楚。
好容易等回来的师弟模样更软和,脾气更温缓,偏偏身子骨更差,听了这话不知要多伤心,反而不好。
向来我行我素,至今背着不孝不悌、令族蒙羞名头的谢点衣这样想着,又望了宋沅低垂的面孔一眼,一时便是万般温情混着失落涌上心头。
于是,谢点衣垂下眼,最后只道一句:“好生休息,后日随我乘阳凤去。”便离开了。
他背影萧瑟,看得宋沅好困惑,疑心他究竟来做甚,想了一刻没想出由头,只得归结为脑袋被雪水浸坏了。
*
南岳朱衣门。
小天地中,八姓长老团围侍坐,上首宝座空悬着,他们已然耐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怎能有错?大能子嗣稀薄,能有这样一位已是难得,人首蛇身,这世上哪儿还有第二位?”
“便是如此,可那日,祂却像是被赤融晶所伤,据那侍奉的也道,祂模样怒极,却不曾挣开。”
“如今这对错有何分别,便是错了,祂已然是对你我作为恼极怒极了,平白惹上一位,我当时便道,何必如此鲁莽,徐徐图之为上。”
“是啊,到底小妘冲动。”
“还是年岁较浅,气盛了些。”
妘长老今年正好二百岁,不过是渡劫时一时走岔,成了一副美中年模样,瞧着便和其他几姓白发慈颜、仙风道骨的哥哥姐姐差了个辈,如今也很是不服,将脸拧开,一言不发。
若非他正巧去不周山寻药,在药铺一眼看透祂真身,他们朱衣门虽位列八宗上流,现在还该是个被人笑话莫名其妙、异想天开,本门子弟也暗自嘀咕的宗门。
即便凡人根骨修炼可脱胎成仙已是通识,可谁知百亿年前,十万个元会之前,那些神话传说是否属实。
这样情境之下,朱衣门声称承赤帝之恩,为八姓之后,便显得格外做作无聊,虽说门内长老个个修为高深,但便是第一剑宗凝清宗,也不曾有脸说自己师承轩辕氏之类的无稽之谈。
“不过,”芈长老捋了一捋山羊须,慢慢道:“据小妘所说,祂现世于一间草药铺中,当时正与掌柜交易,小妘跟踪被祂发觉,百般解释无果,还差点被祂绞断手臂。”
妘长老把脸拧了回来,虽说宗门灵物宝器多,可断条手臂要再生是很疼的,修为少说还要掉一层,他也委屈得很:“我不过唤了祂尊号,恭恭敬敬问了能否借一步说话,祂便翻了脸,要取我性命。”
祂尚在幼年,可到底得天独厚,一举一动皆含无上威能。
四下长老便脸色肃穆起来,还是芈长老缓缓道:“祂已然催生为成年模样,想来不知何时遭过人类欺辱,才沦落到那不周之地,毕竟若按那一说,那水神孔壬也算得上…其后你可有禀明?”
妘长老气闷不已:“如何禀明,我只差磕头认罪,慌忙将随身的赤融晶取了呈出,望祂高抬贵手,谁知祂……”
谁知妘长老财大气粗,为求自保更是毫不犹豫,当即挪出小山样的赤融晶,祂顿时晕倒在地。
八姓长老原先还欣喜若狂,一致认为祂血脉与不周生灵混杂,以至通身雪白,至于不与祝融一般兽头人身更是自然。
凤凰还生孔宣大鹏呢。
对赤融晶反应如此之,定然是血脉之故。
这会儿却是迟疑。
“或许,”秃长老迟疑道,“…祂父并非吾神?”
这是诸位早有猜测的,一时间叫整个小天地的人都默默无语。
若祂出身不周山,爱冰雪而难耐炎,较之赤帝祝融,显然更像大部分传说中与其相争的共工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