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127)
鲜血四溅,阿翡身形一滞,发出痛苦的嘶声。
夏清远趁机从原处跑开,绕洞壁游走,阿翡喘口气,再度杀上。
只见夏清远又拔下几根头发,化作几柄利剑,也迎着阿翡打出。
一人一妖,在洞窟内杀得天昏地暗,乱石横飞,洞顶照明的长石也被打下来两根,在地上摔得粉碎。
阿翡身上已经插满了宝剑,血流如注,夏清远也不好过,他几次被阿翡的尾巴扫中,口鼻内都涌出了血,站都站不住,只是半跪在地上,不顾疼痛,一把把扯下头发,状若疯魔。
说不清打了多久,夏清远又是几柄宝剑扔出去,再一抬手,却怔在当场。
他的头发,已经拔光了。
不过,阿翡也不行了。
她快变成了一只刺猬,从头到尾,都深深浅浅地插着利剑,身子瘫在洞窟中央,几乎无法行动。
夏清远喘息着爬起来,摸索着从脑后拔下最后一根头发,握住变出的宝剑,拖着脚挪到阿翡跟前。
他把剑举起来,对准阿翡的头颅就要砍下,却发出一声大喊。
阿翡的一根獠牙,狠狠扎进他腿中。
阿翡并非毒蛇,这一下不会要了夏清远的命,但他也是强弩之末,脱力倒地,剑扔在一旁。
我赶紧跑过去。
阿翡的獠牙自根部断裂,大半截留在夏清远腿中。她重重喘了一声,蜷曲起来。
我看着这一人一妖的惨况,不知该说什么。
夏清远已经秃了,他拔头发拔得太急,头皮上全都是血,沿着额头流了满脸,气息也很微弱。
他一倒地,法术自行解开,那些插在阿翡身上的剑尽数消失,但伤口还在,这么多伤口,我想帮她止血,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夏清远艰难地翻了个身,跪伏在地。
“我……我何尝不怜惜小箸……”他放声哭道,“可我身为父母官,自应以万民为重,城内有妖,我不能不除啊……”
我忍不住叹口气。“那夜明明只有你和小箸在屋内,你不说,他人如何知道?”
“但以后呢?”夏清远说,“她终归是妖,如何确知她不会失控作乱?到那时,我又该如何做?”
他抬起头,又用力撞上地面。“我也想同小箸白头偕老,相濡以沫,这几日一想到从前的桩桩件件,我便心如刀绞,只是……她为何是妖?为何是妖?为何要遇上我啊!”
我蹲下,静静地看着他。
“知县大人,和你说件事吧,”我说,“我其实不是寻常人,我娘亲,也是妖。”
夏清远一愣,圆睁双眼看我。
“对,你没想错,”我说,“我爹爹是人,我娘亲是妖,我爹爹还是个捉妖的,他以前的行当叫玄师,我也不是什么道姑,我是从我爹娘那里学来的本事。”
我紧盯着他。“我爹爹为了和我娘亲在一起,受了天罚,被夺走了一身的能耐,一辈子守在一座荒山上,不得下山,”我说,“所以你也不必这样假慈悲,我爹爹承袭天道,尚且敢弃下所有,你不配说什么相濡以沫,也不用拉生民来做托辞,你就是舍不得你的仕途。”
夏清远无言以对。
“是,小箸是妖,又如何呢?”我说,“你真的顾惜她,又不想辜负了城里的人,早就辞官了,无非便是你眼里,仕途比女人重要,杀掉小箸后,你自己也松了口气吧?”
夏清远浑身颤抖,少顷,又以头抢地。
“是我之过,”他说,“待到地下,我定向小箸赔罪……”
“放心吧,你死不了,”我说,“出去后说自己为了护佑百姓,和巨蛇拼死相杀,怕还能更受爱戴,对你这类人的良心,我不抱什么指望了,赔罪你也别想了,你就是下了地府,走的也是和小箸不同的路,遇不上她的。”
我站起身,不再理会跪着痛哭的夏清远,转过头,把阿翡扶起来。
阿翡用最后一丝力气,化为了人形。她一身的血污,气若游丝,看样子不太好。
“你怎样?”我问。
“怕是……没多久可活了……”阿翡笑着,摇了摇头,“怪我托大,早知道……该找你帮忙的。”
她微微睁开眼,看看我。“不过你也不会帮的,对么?”
我紧抿双唇,没说话。
“他死了么?”阿翡问。
我只能摇头。“他命大。”
“要是……能出了洞窟和他打,就能杀掉他了……”阿翡苦笑,“可我也不愿……城内的人无辜受灾祸……”
我眼眶一热。
“可还有什么心愿?”我问。
阿翡闭上眼,一时无话,我以为她死了,但她抖了一下,又睁开眼。
“眼下……是什么时辰?”她又问。
我算了算。“寅时刚过,现在该是卯时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