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奇于上月出事,这点上马家人应当没有说谎。”燕赤霞大约已经历过同类事,并不像燕红那样感慨良多,仍将心思用在分析上,“若马治芳最早受害,其次是两月前出事的马身毅,那马身毅与马国奇之间,隔的空档未免就太久了。”
“燕师兄是说,马国奇之前应还有人受害?”燕红回神,惊诧地道。
“此前我试探马家兄弟,言有数人受害,马家兄弟并未否认。”燕赤霞道,“马治芳族老的丧事拖了这般久才办,说不准……原也是打算掩藏的。族老长子忌讳我等上门,其家人想来并不愿族老之死被扯进这桩事内。”
顿了下,燕赤霞少见地面现嘲讽之色:“所谓为死者讳,哪是什么死者为大,不过是活人面子过不去罢了。”
燕红紧紧抿着嘴。
就……不仅仅是外位面,自家生活的位面也挺能刷新人世界观……
“还是那句话,既然马家人有意遮掩,你我倒也不必揭穿,做到心中有数便罢了。”燕赤霞冷哼一声,道,“等他们商量出个说法来,我们再自行判断哪些能信,哪些不必理睬。”
燕红抿着嘴,目光炯炯看向燕赤霞,点头如小鸡啄米。
虽然只与燕师兄相识不过小半日,燕赤霞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鲜活了很多。
或者说,听到燕赤霞说出这番深谙人情义理的话,燕红已然隐隐约约有所明悟——果然正如王荟所说,《聊斋》话本之言亦不可尽信。
亦有编造之言,半真半假,须得阅读者自行判断哪些内容可信,哪些部分一笑置之便可。
例如《小倩》这则故事,开篇便言宁采臣每对人言“生平不二色”,却又在妻子病中将“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的美貌女鬼带回家中;妻亡故以女鬼作续,又“纳妾后,又各生一男”。
宁采臣与燕赤霞庙中相遇,又借燕赤霞之口多次夸赞其“知足下丈夫”、“信义刚直”、“富贵中人”……
燕红回想到这部分描写,嘴巴一撇。
话本文字真假多少燕红不得而知,但就她现在认识的这个燕师兄,她是真不太相信会说这种话。
以燕师兄之敏,会发现不了宁采臣托词“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衣衾”吗?
又要收走绝色女鬼,又要故作刚直不阿坐怀不乱,多少有点腻味。(PS1)
燕赤霞见燕红眼睛不住往他扫来,又是撇嘴又是若有所思的,好奇道:“小红师妹,如何这般看我?”
燕赤霞有话直说不遮不掩,燕红也是耿直性儿,直接道:“燕师兄,若你见一书生与美貌女妖女鬼恩爱缠绵,你会劝阻还是由他去?”
“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竟也信什么书生女鬼的荒唐故事?”燕赤霞好笑地道,“不过是穷酸书生臆想大家闺秀投怀送抱又怕被人耻笑痴人说梦,便转而发梦精怪妖鬼也通人事、也羡人伦罢了。”
“古人尚云‘为人莫作妇人身’,山野精怪若慕人间繁华,无论男身女体,不做人间逍遥客,反倒是向往‘百年苦乐由他人’,岂不可笑?这等痴话闲时翻读倒无不可,切莫当真。”
燕红嘴巴大张,眼中亮光更甚。
不愧是你啊燕师兄——话本子里果然是编排你的!(PS1)
燕赤霞可不知道燕红是用看“故事中人”的眼光在看他,还循循劝道:“你拜入高人山门,自有前途造化,可不要被凡俗虚富假贵迷了眼,尤其你是女子,更要慎之又慎。世人多难容女子要强,若寄托他人百年苦乐,将一身本事束之高阁,便辜负了师门栽培,万不可取。”
“我晓得了,燕师兄。”燕红用力点头。
且不说她本就不相信女子嫁人便终身有靠这种鬼话,如今她有了试炼者际遇,去过了女子也能入学就职的位面——虽然百鬼夜行位面在燕红看来十分一言难尽,但那个女子也能顶门立户的位面对燕红来说也非毫无可取之处——她要还向往嫁做他人妇、以他人为天,那就太离谱了。(PS2)
燕红这肯听劝的优点,在年长者眼中颇为讨喜,燕赤霞都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壳,道:“我虽这般劝你,倒不是让你去与你父母亲长作对,若与家中亲长意见相左时,且也不必硬顶,态度缓和些拖着便是,待大些了再说。”
“我懂得的,我爹娘也是明事理的人。”燕红自豪地道。
闲扯几句,两人话题又转回马家集事上。
“既能让马家族人讳莫如深,那作乱恶鬼生前必与族中人有极深纠葛。”燕赤霞肯定地道,“待他们编出说辞,必定会刻意绕开紧要相关人等,你我届时须得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