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双粗粝的大手还没甩到大丫脸上,体格有大丫两个那么壮的林家大伯娘就被旁边站着的小童世霖一脚踹到了堂屋门槛后面去。
大丫她娘惊得下巴落地,坐在旁边抽旱烟的大丫她爹也把烟感落到了地上。
屋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小童世霖又一抓抓起林家大伯的衣领子,把这百五十斤重的汉子一下扔到了院子里去。
大伯娘捂着肚子爬起来想撒泼乱骂,见到自家男人轻飘飘就被丢出堂屋,脸色变了变,终究没敢骂出声来。
把这捣乱的两口子赶出堂屋,小童世霖又安安静静坐到大丫身后的小板凳上,两只手搭着膝盖,看着乖巧无比。
大丫不为所动,冷脸朝又惊又怕站在门槛后头的大伯娘说了句“不送”,又转头对娘亲王氏道:“再有那拎不清要说什么人情的,娘你且帮我拦一拦,莫带到我眼前来了,平白伤了和气。”
王氏呆愣愣地看着她生出来的大丫头。
明明大丫与离家时外表并无甚变化、脸上还更粗糙了些,可她如今这副决绝冷酷的模样,一时间竟让王氏不敢认这个闺女了。
另一边,骡子上多驮了头橘猫的芝娘子,到此时才赶回修文县。
修文县在北山镇西南方向出去一百多里路的官道旁,离贵阳府近,县上也很有几户大富人家。
自然,相比富户,还是升斗小民更多些,从南门进了县城,举目望去皆是石头木板搭建的青瓦民宅,家家户户墙连着墙,门挨着门。
芝娘子牵着骡子,肩膀上蹲着猫,缓步走过熟悉的老街,少年时在街上玩耍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复苏,让她忍不住露出眷念之色。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回到修文……但显然,她其实还是惦念着故乡的,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并没有忘记过。
她少年时就进了梁家,后头从梁家出来有匆匆被大弟弟赶走,街上人已经不认得她了,她也看不到几张熟悉面孔。
不过,修文县人不认得她,却认得她身上那套圆领过膝的青袍。
芝娘子行了一路,就有半数路人恭恭敬敬朝她行礼口称医女娘子,闹得芝娘子面红耳赤,连忙找个了车马店暂时安顿下来。
燕红让她带着傍身的钱其实足够住县上最好的客栈,但芝娘子舍不得房钱,反正车马店环境再差,也比她西行义诊时幕天席地强。
与车马店掌柜要了个后院的小客房,打来凉水洗脸,心里正琢磨着把女学扩招消息放出去的章程,芝娘子便听到前院传来咿咿呀呀的吟唱声。
推开窗格往外一看,才发现这车马店的前院住了个戏班子,这会子正有一群半大小子在院子里练功、吊嗓。
她年少时,县里逢年过节来了戏班,芝娘子也是会跟着去听戏的,只是进了梁家就没这自由了;现下时隔多年再见到来县里唱戏的戏班,芝娘子虽已没了当初追着听戏的心境,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津津有味看了会儿,芝娘子一时兴起,转头朝屋内道:“猫三大兄,你说你以前常去府城听人说书,那你去听过府城里唱的戏没有?”
“听倒是去听过,只是无甚意思。”猫妖大大咧咧地趴在床上,懒洋洋地道,“铜锣声又吵,唱得又拖沓,不如听说书人讲故事爽快。”
芝娘子听得失笑,她倒是忘了猫儿怕吵这一茬。
洗了脸、换了下了满是汗渍的里衣,腹中空空的芝娘子抱上猫,去前堂买些吃食。
才刚从月亮门进了前院,芝娘子便望见一辆马车横冲直闯驶进院内,停在戏班子租住的那两间通铺前。
芝娘子好奇地抬眼打量,却见驾车人骂骂咧咧地跳到地上,从车里拖了个半死不活的半大孩子出来,丢到急匆匆围过来的班主面前。
芝娘子脚步一顿。
她虽只是半路出家的毛脚大夫,好歹也义诊过不少病患,眼力还是有的。
给拖出马车那半大孩子,胳臂的位置明显不对,不是脱臼就是肩膀骨折了。
只是……驾车人和那戏班的班主,却都不关心地上那小少年伤势,一个忙着破口大骂,一个只顾着满头大汗地点头哈腰赔礼道歉。
芝娘子微微皱眉,她现今孤身一个在外,没有耿小旗亦没有北山卫军士助力,猫三大兄又是只来保她安全的,实在不好多管闲事……犹豫了下,还是收回了视线,只埋头朝前堂走。
快要走出穿过前院的这条小路时,那驾车人猛然提高的骂声传到了芝娘子耳中。
“少扯闲篇!要么让九岁红去给我家大爷端茶赔礼,要么你们这破烂班子趁早收拾东西滚蛋,没第三条道!”
一脚踏进了前堂门廊的芝娘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