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心里咯噔一声,鼻头一阵酸胀,为这在异国他乡即将逝去的友情而遗憾,她有千百句话可以表明忠心和歉意,然而最终她默默绕到了轮椅前,机械地重复道:“Sorry,全是我的错。”
J的眼泪大颗落下:“我并不怪你,这是个意外。”她哽咽道:“我只是现在不太想面对你,你能明白吗?”
明白。
太明白了。
梁挽扪心自问,若是将她们两个的位置换一换,设身处地去想,她只会比J妹的态度更恶劣。那可是ABT每一年开年的首演,大都会歌剧院哪次不是爆满?多少芭蕾新星都是从那里冉冉升起,而后一帆风顺地漫步在星河大道里。
至于Jessica,她本来可以拥有这次机会的,如今伤了最宝贵的脚踝,今后的每一次起跳,她的右脚注定会比左脚吃力更差一些,后遗症即便再小,都会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划上不完美的一笔。
这一切,全是拜自己所赐。梁挽掐着手心,深深看了她一眼。
没有必要再多说了,希望她能不遗余力地迁怒自己,只要她心里能稍微好过一些,什么都可以。
梁挽重新唤回了护工,转头离去时,终是没有克制住,拿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泪。走出医院,起夜了,马路上的风突然变得冷冽,梁挽手扶着路灯,一点点蹲下身去系不知何时散开的鞋带。
而后,陆衍的电话不期而至。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清冽好听,如低醇的美酒,醉人而不自知。
“还在生我的气?离家出走不回来了,恩?”
也不知怎么,本来没有那么想哭的,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梁挽憋不住了,她捂着嘴蹲在地上,压住冲出喉咙口的破碎抽泣,努力挤出字眼:“没……”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怎么回事?”陆衍的语调变得有些狐疑:“你在哭?”
“……”梁挽把听筒拿远了些,吸了吸鼻子,又尝试着深呼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才低声道:“不是,我好像穿的外套有点儿薄,鼻子塞住了,可能是感冒的征兆。”
闻言陆少爷也很干脆:“发个定位过来,我去接你。”
这霸道总裁范的关怀方式差点让梁挽投降了,然而她今晚还有别的事要做,不得不找了个理由:“不用,今天排练得比较辛苦,都饿了,我跟几个团里的朋友去附近的中餐厅吃点宵夜。”顿了顿,她又补充:“稍微迟点回来,但也不会太晚,到时候让……Jessica送我,顺路的。”
陆衍是见过J妹的,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限制女朋友自由的人,便答应了,只是要求梁挽必须隔十分钟报一次平安。
十分钟。
亏他想得出来。
梁挽没辙,随口应下,转头上了Taxi直奔肯尼迪机场。黄金时间段的航站楼比起菜市场,不容多让,人声鼎沸,到处是拖着行李箱的旅客和挥舞着接机牌的路人们,她费劲地在人群间穿梭,靠着不间断的通话语音,成功和杨慧珊汇合。
意外的是,来人并不止杨秘书一位。
梁挽惊讶地望着面前身穿立领西装的陆晋明,他的头发大半花白,精神状态显然比上一回见面更糟糕一些,眼睛因为十二个小时的航班飞行布满了红血丝。
在头等舱不睡觉还能顶着一双兔子眼的,不是公务繁忙就是心思过重。对于陆晋明来说,无疑是后者了,陆衍的事情成了这位商业帝国大佬心上的一块顽石,自从周医生告知了儿子的真是病情后,他开始夜不能寐,连后头娶的娇妻都顾不上,整晚整晚地叹气。
他知道陆衍任性惯了,不喜欢被人摆弄,他也没法子压着儿子去美国治病。最终还是杨惠姗出了主意,说一起飞去纽约,看看到底情况如何,若是小陆总还那么不将身体当回事,干脆采取强硬手段。
强硬手段?
一语点醒梦中人,陆晋明思虑很久,选择带上了四个保镖。他一把年纪了,不可能再生一个儿子,陆家不能绝后,也不能让辛苦打下的江山让给外姓的陌生人。
于是,杨慧珊在他的示意下联系了梁挽。
里应外合,老狐狸,依旧狡诈的很。
梁挽在起初的诧异过后,礼貌地上去打招呼:“陆叔叔。”她没问【您怎么来了】这种弱智的问题,乖巧地跟着坐上早早等在机场外的迈巴赫。
杨慧珊从副驾驶座回过头来:“梁小姐,方便说一说小陆总目前的状况吗?我们董事长很担心。”
她还有说不方便的权利吗?梁挽头皮一阵发麻,不过三十秒后她就释然了。虽然早上出门前答应过陆衍不会再强迫他去做精神治疗,但老实讲,这个狗屁承诺在她心里无非是权宜之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