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峰模样狼狈,肩膀上还挂着一根绿油油的青菜,一张脸涨得通红:“反了,你真是要反了!”
苏青垂下头,当没看见,坐下来用筷子夹起仅剩的菜吃起来。
侧头一看,褚越平也神色淡然地吃着,吃得慢条斯理,似乎已经习惯了。
至于褚萱?
早在开战前就逃之夭夭了。
这一场架,历时弥久,从这个礼拜礼拜六一直吵到了下个礼拜礼拜五。可是,姚燕芳再反对也没办法,这是上面的指示,岂能随意更改?
除非褚峰不想混了,跟她搭伙回家种地去。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褚家一家五口人各自收拾了行李,无精打采、拖家带口地朝沈家搬去,如丧考妣——
活像即将进行劳改的犯人。
……
在长达几十年的海军生涯里,沈淮年一直走得非常平顺,与他共事过的同僚无不称赞有加。
这与他为人谦逊明理,做事却果决明睿有极大关系。
沈淮年出身书香世家,是个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能一次性考上大学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儿了,何况,他在同龄人里的成绩也名列前茅。
后来用所学的知识去了装备部,做了工程师和指导员,专门从事海军军械研究,从北海辗转到南海,才调回海总,过上了相对安逸点的生活。
过去一直跟褚家住在同一个楼道里,旧房子,上个世纪建造的,前些年底下的地基还塌陷过,修葺修葺着凑合着,妥妥的危房一间。
知识分子,骨子里都有股酸腐气,别人都紧赶着搬离了这破地方,他还死赖着不肯走。
夫人孙芙君劝了他两次没成功,灵机一动,决定反其道而行之,笑着跟他说,要是一般的房子,她也不急着搬,但这房子的安全性能有问题,是该腾出来给人家重修了。他这样身份的人赖着,建设局的人也不敢来叨扰,那不就成妨碍人家工作了?
还是,他是故意赖着,准备彰显彰显自己有多清廉啊?
沈淮年素来好脾气,也被她气着了,说她这是什么混账话?
当即就提交了申请,在上面给安排的住房里挑了一间,一家人择了日子就搬了过去。这样的好事,也不忘带上自己的好哥们兼好下属。
屋子大,是独门独户的,还带一个小花园。
院子里种了些蔷薇花,秋日的午后,日光漫漫洒下,爬满了花岗岩铺就的地面。
苏青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来这儿两天了,还算适应。沈淮年常年在外,有时要出去指导工程,视察进度,褚峰随行,屋里人就不多,显得空荡。
有些寂寥。
看到草丛里有蚱蜢,苏青猫着腰过去,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等到它停在了一片草叶子上,伸手做出俯冲的动作。
酝酿了两秒,她猛地一扑就冲了上去。
不巧,脚底有滩水,她脚下一滑,大大失了准头,反而扑飞了出去。
心里想,这下要摔个狗啃泥了。
旁边有人这时候适时地捞了她一把。出于惯性,她整个人摔入了对方怀里,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肩膀。
顺着视线缓缓上移,首先看到他宽展的肩膀,罩在一件很普通的白衬衫下。领口解了两颗扣子,露出带着些许薄汗的锁骨。
修长的脖颈,还有微微凸起的喉结。
再往上,苏青不敢看了,连忙退开,跟他道歉:“对不起。”又有些疑惑,“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住的?你不住复兴路那边的机关大院吗?”
沈泽帆说:“就不许我休假啊?记住,下次小心点儿。”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儿笑意。
他转身朝屋内走去。
苏青大大地松了口气,对他的背影做鬼脸。
谁知,这会儿他又折返回来,在台阶上站定,问她:“吃过早饭了?”
苏青心里暖,抬头和他对视。
初秋,天高气爽,他站在屋檐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下颌,是一个清清冷冷的弧度,但是眼底带着笑意。
像是很平常地在问她。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苏青愣了两秒,回过神来,忙答:“我吃过了。”
沈泽帆点点头就回了屋。
苏青在外面呆了会儿,太阳越来越大后,也拾掇了一下进了屋。
褚越平也在客厅,和沈泽帆各自占了沙发一角,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假寐。窗帘都合着,室内安静又阴凉。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往楼上房间走去。
“你等一下。”唐霏从地下室打扫完,正好上来,在楼梯口叫住了她。
唐霏是孙芙君老家聘请了十多年的老阿姨的独生女儿,因为成绩不好,只上了个中专,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