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越赶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闹哄哄的样子。护士和院长杵在过道里不远的地方,面面相觑,就是不敢上前劝阻。好在这顶楼是给领导干部的特护病房,平时人不怎么多,隔音效果也好。
他分开众人,进了房间,一个杯子迎面飞来,伴随着楚嘉琳的尖叫声:“谢从洲,你混蛋!”一个人影和他擦肩而过,撞得他差点失去平衡。
嘉越定睛一看,脚步有些僵硬。沈清石自然也看到他了,和谢从洲告了别,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病房。
嘉越忘了去追楚嘉琳,在过道尽头拦住她。
“你怎么在这儿?”他也觉得自己这么问很奇怪,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清石觉得他没有立场问这个问题,撇开他就要走。
“沈清石。”楚嘉越在她身后说,“你站住。”
她真的转过头来,还冲他笑了笑。但是,嘉越觉得,这个笑容无比讽刺,刺地他心窝一阵一阵的,像针扎一样。
沈清石回到楼下时,想到有东西落到楼上,又折返回去。
谢从洲已经起床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窗口移动。在他快摔倒的时候,她上前扶了他一把:“小心。”
“我没事。”他用不拄拐杖的另一只手分开她。
沈清石压低了声音腹诽:“固执。”
谁知他竟然回过头,扫了她一眼。她顿时讪讪的的,尴尬不已,连忙转过头,佯装看风景。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听力这么好。
谢从洲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弯了弯嘴角,又想起第二次在酒店碰面的时候,常年在外,孤独平淡久了,心里难得有些柔软的情绪。
人的年纪,真不能决定什么。他和嘉越同龄,感觉心境却比她还要苍老。
“你和家里人处地不错吧?”他忽然问。
清石闻言转过头,谢从洲平静而温和的目光缓缓流淌在她脸上,眼底深处,还带着一点探寻和疑问。她有那么一刻的愣怔,心里渐渐被一种苦涩替代。不过,仍然强打着精神挤出了一丝笑容:“我曾经有一个慈祥的父亲,可爱的弟弟,不过,他们都去世了。”
他一怔:“……对不起。”
沈清石走到窗边,双手撑在不锈钢窗框上,不经意地越握越紧:“我妈妈去的早,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曾经犯了一个错误,肖想了我不该肖想的人,所以遭到报应。”
“……”
“我失去了工作,且再也不被录用;我失去了亲人,唯一的亲人离我而去。”她慢慢地说,“我真恨那些人。但后来想明白了,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被人践踏的,没人家有钱有势,想报复又能怎么样?恨又能怎么样呢?人家指不定在哪里笑。”
谢从洲沉默地站在那儿,拿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心里有一股冲动,就那么开口了:“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在国外。我有亲人,但是十几年不联系,有和没有根本没有两样。”
“但你好歹还有。”
“你不明白。”
沈清石想了想,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没资格去揣测别人的生活。这些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整个人都舒畅了很多。
当年,楚嘉越离开以后,他父亲和弟弟在当晚就出了车祸,车毁人亡。肇事司机逃逸,她曾经花了大力、几乎倾尽所有去寻找,却处处碰壁。有关部门劝她息事宁人,旁敲侧击,她不明白,也知道事情不寻常,况且时间如此凑巧。
楚嘉越,曾经是她的阳光和雨露,后来,又变成她的灾难。她自此一无所有,老家无缘无故地拆迁、拿不到赔偿金,失去工作、不被录用,身上没有一毛钱,无处可去,认识的人也纷纷杳无音讯,个个装作不认识她……后来,她走投无路,只好委身蒋自成。
这么多年,她心底的仇恨其实没有增减,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可奈何。
护士小姐在外面敲门,得到许可后进来,看到屋里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时,脸上的热情明显消退了。
“谢先生,您的晚饭。”
“烦请再送一份过来。”谢从洲说,“我这位朋友也要在这里用餐。”
小护士被堵了一下,有点心塞,但还是压着脾气说:“好的好的。”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不过只是路边十元一份的盒饭。
沈清石看着她招呼不打地出门,看看他三层的食盒,色香味俱全,然后看看自己吃的,心里那个不是滋味。
要不要这么夸张?美色还能这么用。
她有点不爽地啃了口白菜梆子,碗里被夹进了两块肉,不由抬头。谢从洲说:“我吃不了那么多,你想吃的话,自己夹。”
她只能这么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