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下午,她们前脚离开,嘉越后脚也离开了家门。他到承德找她,房屋已经空了,他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听,于是,他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到她的老家。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
沈清石在庭院里喂鸡。她挽着头发,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米色的铅笔裙,笑容婉转,依约是温柔而迷人的模样。
他在院门外看着,看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她喂完鸡往回走的时候,才看到他。
清石照顾好父亲和弟弟,又做了饭,洗了衣服,等一切事情毕了,才和他一起出去。她总是把其他的事情放在他之前——嘉越心中苦涩,但没有言明。
他们去钓鱼,去放风筝,后来,又去了镜台山。
爬到半路的时候,沈清石指着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塔楼对他说:“看得了吗?嘉越,小时候我做梦都想去哪儿,但是没有一次到过。”
“这有什么难的?我带你去。”他抓住她的手,她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微微发笑。
“怎么?”
“我不在的日子,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别说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楚嘉越板着面孔,攒着她的手。他的手心有一层汗,清石感觉到了,彼时的嘉越,什么情绪都在脸上。
那么可怜可爱,让人心生不舍。
午后下过一场雨,半山都是烟霭蒙蒙的雾气。落日西陲,更鼓叠声,不知是深山中的哪户人家冒出了袅袅的炊烟?行人从右侧的山道走来,细雨中,有男子打伞,有女子轻声曼歌,声音细细软软,是南地靡靡的调子。
他们就这么搀扶着一路上去。过程中,她想过很多。路过半山,看到迎客松下面的碑石,上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嘉越说这话应景,抓着她的手更紧了。
沈清石想的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失去以后的感情。但是等待,哪个人会站在原地一直等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谁能保证那个人不会改变?
轻则无疾而终,重则满盘皆输,徒惹人厌烦。
她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人生有几个二十五年?不能输,输不起。
这样的思考,让她对自己的取舍更加坚定。尔后上山的每一步,她执意推开他自己走,步伐虽然不稳,但是自己一步一步地走。
嘉越说:“我背你上去。”他指着半山烟霭里的那座塔楼说,“我背你到那里,到了,你就不要走。”
沈清石站在迎客松前,仰头看,这南国的山,黑黝黝的,云霭在峰峦间迭起,奇诡莫测,像难测的命运。
“到不了,你就认命吗?”
“我一定能到。”
“那好,就赌日落前,你能不能到那儿。”
“一言为定。”
之后的之后,这个少年试着背着她攀登顶峰,她趴在他的肩头,手压在他的肩膀上,觉得温暖。日沉西山,明月东升,眼前只见白茫茫一片,塔楼消失了,漫漫在云雾间消失。嘉越抓着她的手,急地六神无主。
他忍着,双眼通红,最后蹲到地上痛哭。
她抱着他,亲了亲他的额头。
“嘉越,你现在还小,只能背我到这儿,凡事不能勉强。别把对老师的依恋当□□情,以后你会有自己喜欢的女孩,有自己的家业,有自己的前途和理想,你会幸福。”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幸福?”
他抱着她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你这样没用的,你家里人不让我们在一起,我现在已经失业了,你要让我更惨吗?”
他手里的力气渐渐流失,终于不再死缠烂打。但是他一定要她的新电话,清石只好写了号码给他。他还当场打了,接通以后才让她走。
她真的走了,沿着山坡缓缓下去。
越来越远,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
他再一次痛哭流涕。
若干年以后,沈老师,你会记得当年常川与双林之间的黑土壤?会记得街头巷尾的桂花香?还是桐乡雨露街三十六号一级一级的青石板?
你还会记得你的嘉越吗?
师傅说过,时间如水,记忆如茶,再刻骨铭心的也会被岁月冲淡。四时嬗递,山城改建,河流变作了山川,高山化为了海洋,原来的道路面目全非。
你还会找得到你的嘉越吗?
033
楚嘉越离开的那天晚上,在楼上往上面望了望。沈老师住在四楼,在他出门的时候,灯就熄了。他站在那里很近,直到旁边有人凉凉地说:“别看了。”
他回头一看,是在路边抽烟的秦公子。
原来他还没有走。
“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别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