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有神明(25)
“我有权知道母亲是妖,我也有权知道,你们究竟瞒着我做过些什么。”隋云旨忽而朝蛇群迈出一步,他垂在身侧的手发紧,捏到泛白,最终弯下腰蹲在竹篓旁边,去碰那白骨,捡入了破坏的竹篓中。
“你这孩子!”隋城主扯着隋云旨的后襟:“那些脏东西碰它做什么?!谁知道这白骨是用来干什么的?说不定便是她杀死的人!此女子擅妖术,若是她将今夜之事传出,你与你母亲我都护不住的!”
那白骨落出来十几根,从体量上去看,像是个身形修长的成年男子。
隋城主说这白骨是阿箬所杀之人,隋云旨的手忍不住收紧,旁人不知,可他知道的,阿箬不食荤腥,杀人的不是她,而是正在吞灭她的毒蛇,是他冷漠的父亲,和他从未看懂过的,神秘的母亲。
将白骨捡入篓中,隋云旨沉着一张脸提起坏了的篓子,双手捏住裂开的缝,一步步朝阿箬走去。
那些毒蛇有些像是认得他似的,见到他靠近便往两侧撤退,越是如此,隋云旨便越心寒,便是不用去看,他也笃定自己母亲是蛇妖这件事了。
“云旨,别靠近她!”一记女声响起,隋云旨的肩膀颤了颤,他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隋城主见英枬出现,眉心轻蹙道:“这种状况你不出现最好,那女子是否真的被控制了尚不可知,你身体还没好全……”
“好了许多了。”英枬的声音温温柔柔,她穿着一身暗蓝色的华服,发丝盘起,褪去病容后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眼神也精神了许多。
阿箬来时,她心口被吴广寄的手指点上,若非妖蛊支撑,她早就化成了金人,即便吴广寄死了,所有被他碰过的金子都变回了石头,金人也只会成为死尸。好在她没让那些金子吞了自己,也撑了下来。
英枬望着隋云旨的背影,眼神温柔又心疼:“云旨是个软心肠的好孩子,他不忍看到这些,你也别对他发脾气。”
“我是为你担忧,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他,我怕他误会你。”隋城主将英枬搂入怀中,英枬摇头:“他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他的脾性,今日之事,原不该将他卷入其中的。”
隋云旨离阿箬很近了,近到只要一抬手,他就能将手中的竹篓递给对方,所以他能看见阿箬的表情,看见她颜色惨淡的脸上,瞳孔紧缩,写满了痛苦。她嘴唇颤动,甚至因为这些蛇毒在她的身体里不断来去,嘴角挂下了涎水,牙齿打颤。
她这么难受,他的父母却那么恩爱。
两种极端的讽刺,几乎颠覆了他过去十几年的认知。
其实隋云旨一直觉得阿箬是个挺冷淡的人,她虽时长挂着笑,与人说话声音也有些娇滴滴的,可她的笑容从未真的传达入眼中。在某个长满迎春花的小城外,他与隋家接引的人因为死了一些侍卫而悲戚,阿箬却远远骑在马上微笑地给自己编花环,隋云旨一度觉得,她有些心硬,不能与人感同身受。
但其实,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不能与人感同身受。
一如他眼前所见,亲耳所闻。
“你的篓子,还你。”隋云旨说完这句话,将坏了的篓子轻轻地挂在了阿箬僵硬的手臂上,而后她就没再挣扎了。
她的眼睛在那一瞬感受到了毒液侵袭的无力和疲惫,慢慢合上,隋云旨以为她死了,慌张地喊了声:“阿箬!”
紧接着眼前一阵眩晕,黑夜于视线里晃了一圈,有无星月他不知,最后的感知,便是重重倒在草丛里。
-
这世间的妖,绝大部分怀揣恶意,阿箬倒不是没遇见过好妖,一个妖良善与否,她看眼神便能看出大概来。
英枬不是个好妖,至少在阿箬见到她的那一瞬起就本能地不喜欢她,这个女人成婚生子已经近二十年,身上的妖气还很重,便能看出来她从没有一刻懈怠过她的妖法。
阿箬第一次到城主府,看见城主府内虽无雕梁画栋,却低调地奢华,所用之物甚少是金子所造的,整个儿城主府的院落就像与外在的胤城错开,心中便生疑了。
后来她被夏峥带入英枬的房间,方入门,闻到那浓烈的妖气便忍不住捂住口鼻,当时英枬与她说过很多话,将自己形容得有多可怜,阿箬也只信了半分。
信她那半分,是因为她身上这化金之术的确是吴广寄才会的,她的心口也的确被吴广寄碰上,若不解决吴广寄,英枬身上的妖蛊也撑不了百日。
她是将死之人特来求救的没错,可她身上有一百二十个心眼,连来救她的人也不放过。
隋云旨说,他母亲行善积德,乐善好施,那句话在阿箬面前便是个笑话,一个在外将金子使得如此张扬豪放的人,吴广寄应该不会笨到想要和她扯上关系,因为岁雨寨的人不论过何种生活,都有一个前提——不被阿箬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