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圆哦了声,“既然有这个由头,去了多难为情!”
抱弦却道:“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事先见过,总比盲婚哑嫁强些。所以三姑娘说让大姑娘仔细,这话本没有错,只要开国伯家大公子来了,好不好的,自然一目了然。”
清圆笑了笑,“这件事到底还是老太太做主,须得老太太见了说好才好。”
抱弦眨了下眼,心道四姑娘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管怎么样,这门亲都是要结的,就算开国伯长男果真脑子不好,只要没有傻得不认人,就能包涵。”说罢了问她,“姑娘去不去?”
清圆慢慢摇头,去不去,不由她说了算。那样的场合,其实去了没什么好处,只怕像个活靶子似的,要灌一耳朵闲言碎语。
回到淡月轩,才从门上进来,就见陶嬷嬷在屋前徘徊。春台叫了声“姑娘回来了”,陶嬷嬷便站在台阶下遥遥蹲安。
已将到晌午,小厨房里也预备了饭菜,春台把她迎进来,问这会子可要摆饭,清圆摆了摆手,“眼下还不饿,先放一放吧。”
领差事的丫头重又退了下去,檐头雕花板底下悬挂的竹帘轻摇,叩击着桐油漆面的抱柱,哒哒作响。
“嬷嬷来了我这里,还惯吧?”清圆温煦地问,“院子里都是些琐碎小事,还要嬷嬷帮着料理。”
陶嬷嬷说自然,“我多年前就在这里,如今是重操旧业罢了,一应都习惯得很。倘或姑娘有哪里不称意的,只管吩咐奴婢便是。”这些话像开场白,没有就不成体统。到了后面才是话的核心,她压着嗓子说,“姑娘让找的那个丫头,据说是死了。我问了几个有交情的婆子,都说淡月轩封了院子后,伺候姨娘的被发往各处,那小丫头送到升州看管老宅,没多久就得了疟疾。不过她老子娘倒像发了笔横财,在乡下置办了田产。如今一个哥哥,开了爿灯油铺子,日子很过得。”
清圆听了,有些纳罕,“置办了田地?”
“可不么,原先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穷到那个地步,哪家愿意卖女儿?后来一夕之间置了田产,乡下田地再不值钱,也要有些身家才好行事。”陶嬷嬷看着清圆道,“四姑娘,您细琢磨琢磨……”
清圆沉默不语,这些蛛丝马迹对她来说,足可以证明她母亲冤屈得有凭有据。可如今死无对证,既得了人好处,必定守口如瓶,那丫头的家里人也不会平白说出实情,带累自己。
“他哥哥的铺子开在哪里?”清圆问,“离横塘多少路?”
陶嬷嬷道:“听说开在濠州城,濠州离横塘,总有三百里路。”
三百里路,那么远……她沉吟着:“像我这种深宅里的人,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到那里去,人是死是活,谁说得准呢。”
抱弦在一旁听了半天,也理清了其中路数,“姑娘说得很是,要是人真死了,钱也不能到她家里人手上。姑娘如今打算怎么样呢,越性儿让嬷嬷的儿子往濠州去一趟,到底查明了才好。”
可清圆却摇头,“已然过了十四年,当初的小丫头子必然远远嫁了,哪里还会在濠州。纵是去了,找见了人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让他们把幕后主使供出来么!”
“那这事就作罢了?”抱弦起先有些愤然,但转念一想,又怅惘道,“时过境迁,不查也罢。姑娘收收心,想想往后怎么在这大宅子里安身就是了。”
清圆抿着唇不说话,她年纪虽小,身上有一宗坏毛病,就是记仇得厉害。这世上多少误会和疏忽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唯独这件,关系到她母亲的性命,哪里那么容易被包涵!她紧紧握住团扇的扇柄,竹枝上雕花的纹样,像印章般扣在她掌心,只一忽儿,心里有了打算,等看准了时机,冒一回险,这事便水落石出了。
只是现在还需隐忍,她舒了口气道:“老爷要回来了,路上总得消耗一二十日,这件事不急,等时候差不多了,我自有主张。”
陶嬷嬷有些迟疑,但也不好细问,只道:“那姑娘还要奴婢做些什么么?”
清圆孩子气地笑了笑,“院子里那株玉兰枯死了半边,索性不要了吧,嬷嬷带人把它挖了,另栽一株垂丝海棠来。”
三月里移植花草不是好时节,但海棠易活,挑花少,枝叶繁茂的,也不是不能够。陶嬷嬷领命去了,清圆如常传了饭,抱弦一直伺候着,一直察言观色,她除了比平常更沉寂些,倒也没有别的不同。
横竖日子暂且平静地过,平静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也不去想他。唯一可意外的,是谢老太太传了话来,让四姑娘预备预备,一同去春日宴。
“老太太还是认可姑娘的。”春台给主子更衣,挑了件翠蓝盘锦的衣裳来,站在铜镜前左右比划,“姑娘瞧这件怎样?颜色鲜亮,人堆儿里一眼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