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夫人便去劝老太太息怒,“大夫给二丫头开了方子,好好吃几剂药,再歇上两天,年轻轻的孩子,心思没那么沉,落病根儿倒是不至于的。沈指挥使那头,老太太别往心里去,年轻人一时贪玩也是有的,先头老爷起复到底多赖人家,咱们吃这个亏,全当还他人情罢了。下回正则兄弟未必遇不上他们,遇着了,把话说到也就是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看清圆,复又移开了视线。
扈夫人广袖下的双手握成了拳,结结实实把火气压下去,笑道:“时候不早了,闹了这半晌,众人都不得安宁。”复对月鉴道,“我这头还要看顾二姑娘,走不开,你们且伺候老太太回去吧。”
月鉴道是,搀老太太起身,老太太走了几步尤不放心,回头叮嘱:“二丫头要是好了,打发人告诉我一声。”
“好了自去给祖母请安,哪里还要人回禀。”扈夫人笑着送老太太出门,切切道,“天黑了,我命人多点两盏灯笼引路,母亲路上万要仔细。”
于是荟芳园一干人簇拥着老太太回去了,这绮兰苑顿时冷清了一半儿。余下众人发现没什么热闹可看,都有些意兴阑珊,莲姨娘待要领着清和回去,清和扭头对清圆道:“四妹妹也走吧,今儿累了一天,回去好好歇着,咱们明儿再来看二妹妹。”
清圆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太太,我留下伺候二姐姐吧!到底今天的事也有我的缘故。”
扈夫人皮笑肉不笑道:“阿弥陀佛,不敢劳你大驾,你二姐姐原明儿就好了,叫你一伺候,只怕还要多躺两天。按说今儿的祸端是你引出来的,我但凡私心重些,罚你去跪祠堂,一点不为过,如今瞧在你死去的娘份上,就不同你计较了。我记得她的忌日快到了吧?你也修身养性一回,等时候差不多了,我禀明了老太太,准你上碧痕寺住上两日,为你娘积德赎罪。”
积德赎罪,这样的字眼听在耳里,真如尖刀剜心一样。可是目下只能忍,谢家也好,任何世家大族也罢,对于当家主母的容忍度都是寻常人不能想象的。过往的那些罪孽,只要不曾撼动谢家的根基,哪个人会去理会?扈夫人即便在谢家做了二十年媳妇,背后还有个显赫的娘家,能保她万年不动摇。所以以前的一切挖出来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只能等她犯下新的,不可饶恕的错。
清圆有超过她年龄的隐忍,那些明枪暗箭她都能接着,叠手又纳一福,才从绮兰苑退出来。
院门上春台已经挑灯来接了,见姑娘好好的,方才松了口气,“陶嬷嬷已经预备了姑娘爱吃的小食,今儿一天在外头,八成累坏了。才刚我听小丫头子说二姑娘是横着进园子的,真吓我一跳,只怕姑娘要受牵连。”
清圆道:“想是我娘保佑的吧!”
抱弦却不大放心,“太太要打发姑娘上寺里住上几日,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横竖不是好药就对了,清圆笑了笑,“不破不立,总要有个开头的。”
第43章
清如这回受惊,倒实实在在病了好几日。这也许是她活长到这么大,唯一受过的一次教训了,说是玩笑,却凶险异常,稍有不慎小命就丢了。然而既是打着玩笑的幌子,就没法子和人理论。扈夫人心疼女儿,看看她现在晕头晕脑的样子,倒也没什么病痛,只是睁不开眉眼,整日间只是胡睡。这么下去总不成,便探身朝外吩咐孙嬷嬷:“去把大爷请来。”
正则没多会儿就和大少奶奶邱氏一道来了,夫妇俩给太太见过了礼,邱氏便直去里屋看望清如。
一帘之隔的外间,扈夫人坐在南炕上长叹:“你妹妹想是吓得过了,如今连眼睛都睁不开,叫她一声,她就应一声,不叫她,她只管闷头睡,这都睡了两天两夜了,这么下去可怎么好!”
正则对这妹妹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不受教训,她专横跋扈谁也不怵,若说受了教训,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细想想也叫人心疼。其实他和父亲一样,不常过问内宅的事,母亲请他过来,他不得不来,可来了预感接下去的话不是他爱听的,只是怕母亲面上过不去,只好打起精神勉强支应。
“既是受了惊,还是要安魂的好,请大夫好好调理上几日,让她心放宽些也就是了。”
扈夫人道:“哪里那么容易,汤药虽吃了两剂,只是一直不见好。我也让人上庙里求了符咒,可瞧她还是恹恹的。”
“那还能怎么样呢。”正则垂着袖子朝里屋望了一眼,想起那天的事,心里尚有余怒,便道,“我的话,母亲大约不爱听,我和妹妹一母同胞,没有不盼着妹妹好的,可她有时候行事确实太没忌讳了些。像这次,不是她自己寻上的么,大庭广众下戴着男人的东西,叫人心里怎么想?这还是沈府的私宴,不过咱们几个并淳之、沈家兄弟,要是还有外人,再宣扬出去,妹妹往后还做不做人?许不许人家?自己自降身价叫人看低,怨得了谁?家里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大妹妹年纪比她们大些,不去说她,底下三妹妹四妹妹都比她小,哪一个出了她这样的事?叫人当鹿似的射,我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没脸……”一面说,一面气恼地拧过头去,“横竖等她好了,母亲也该好好劝劝她修身养性些,顾一顾大家子小姐的体面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