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3)
秦见月一闭上眼皆是他那双笑不及眼底的眸。她重执眉笔,指骨都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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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幕掀开,好戏登场。头一出戏演的是程派的《锁麟囊》。
程榆礼应了奶奶的话,坐到最贴近她身侧的凳子。长辈的宠爱昭然若揭。奶奶今日精神倍加,喜笑颜开,饶有兴致同他指点唱法。
程榆礼低眉,微微侧身倚着奶奶。老人家翘着指头指着台上道:“这姑娘不错。”
男人眼一眯,往台上定睛瞧去,淡声问一句:“哪位?”
“旦角儿。”
程榆礼的视线落在唱花旦的姑娘身上。
厚重粉墨遮不住她五官的灵巧秀气,看着像是个初出茅庐的,秋瞳剪水,神色里还沾了点儿怯。
开口唱腔却是极为老道自然,嗓音条件又是天生的好,古朴而婉转的一套唱法,穿云裂帛,余音绕梁。
唱词结束,程榆礼才声音懒倦开口评价一句:“确实不错。”
“是不是新来的?”奶奶忽的又问:“哪天排她的戏啊,我改天儿还得来。这么两句怎么能过瘾。”
程榆礼说稍后我给您问问去。
……
台上的灯光很亮堂,秦见月看不到台下。她不知道是怎么唱完漫长的一出戏,下台时才发觉紧张到半条腿都发麻。
中场休息,她回到二层阁楼,又接到妈妈秦漪的来电问候,秦见月寻了个僻静处接听。
站在二楼晦暗无灯的楼梯口,脚下是一块滑腻的陈旧木板。
秦漪问她:“唱的怎么样?”
秦见月一整出戏都演得心猿意马,恹恹答了句:“就那样唱。”
秦漪默一阵,声音沉下去一截,说明来意:“王诚微信你怎么还没加,你二姨刚又来催我了。”
秦见月听见这事莫名心烦:“我说了我不想相亲,加他干什么?”
“你就给你二姨个面子,跟人聊两句又不耽误你时间,没准处得来呢。实在不行再找个借口推了也不要紧。”
秦见月说:“你直接就跟二姨说,我不相亲,我这辈子都不结婚,你叫她闲的没事去拜拜送子观音求十个八个孙子,管别人的事儿干什么呀?真是吃饱了撑的。”
她讲话声音绵软,纵使是在生气,毫无杀伤力。
秦漪道:“欸我说你这孩子——”
秦见月不再听,低头愤懑将电话掐断。
她携着一股脾气,转身往下走,一抬头倏地望见站在楼梯转角处的人影。
秦见月瞳孔一紧。
男人许是怕惊扰她的通话,也没往上走,就耐心十足在那儿候着,身姿颀长倚在护栏上,两腿修长,站姿不拘。身上穿件质地绵软的青灰色的衬衫,下摆扎在西裤的腰带里。
太过黑暗的环境让人看不到他的神情,只隐隐让她看见衬衫里雪白的一片肤色与硬朗锁骨。
他太过高挑,即便不冷脸,不发脾气,也给人很强的距离感。
狭长慧黠的瑞凤眼微微眯起。
南钰的形容没有错,程榆礼给人一眼的感觉就是:又帅又贵。
秦见月步子顿了三四秒钟,忽然陷入进退两难境地。
尔后她迈步往前,试图镇静地越过他。
戏服厚重看不到脚下,加之心猿意马的慌乱,让她一下踩空。尖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秦见月膝盖一曲。
男人眼疾手快往前,长臂伸开,稳稳搀住险些摔倒的秦见月。
与其说搀,不如说:抱。
她现在正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被他拥在臂弯,秦见月清晰感受到他有力的手臂正托住她的腰身。
程榆礼低头看着秦见月近在咫尺一张脸,他开口声音低沉厚重,几乎是通过胸腔传递给她——“扭到了?”
垂眸,是她粉白的绣花鞋。
秦见月重新踩在地上,右脚一用力,筋脉的疼痛令她不自觉“嘶”了一声。
手想要去摸旁边的墙壁,但是太远。她索性撑着程榆礼的手臂,借之撑起弯曲的腿。
努力地站直身子。
“还能演?”男人松开箍住她的右臂,望着她隐在鞋袜中的脚踝。也看不出个大概。
秦见月垂着眸,眼神虚焦望着他指尖蓄了半截烟灰的烟,点一点头,轻道:“可以。”
程榆礼却道:“甭唱了。”
男人的声音醇厚沉冷,京腔纯正而圆润。语调是淡淡的,却又是一种不容商榷的口吻。
秦见月唇瓣轻抿,她不大敢看他,仍坠着视线淡淡说:“没有人替我。”
他看穿她的担忧,往她跟前走了一步,看着女孩轻颤的睫,慢条斯理说了句:“我的地界儿,我还做不了主?”
她稍稍抬起眼,对上他不咸不淡的双眸。
转角处是个小看台,旁边恰有两张金丝楠木的太师椅。
程榆礼修长指节曲起,轻扣椅背,笃笃两下,示意她在此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