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敌镇中被关禁闭的官员们安安分分的呆了多年,敌镇中虽然不是欣欣向荣,胜在安稳和平,只有项羽每隔半年回来跟人打一架,没有其他的事,有家人、好友和亲信送来讯息和一切应用之物。
远处在弹琴鼓瑟、吹箫击鼓,声音绝妙,配合的默契无间。精通音律的官员们甚至还组成高低声部,大合唱:“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这算是新歌,十多年前的歌,比乐府歌豪迈大气,透着一股野蛮的生命力。
换了四组背景音乐,用不同的节奏重新唱了四次。
班超又烦躁的投笔起身,走出屋子,走到欢歌笑语的几十人身边,大声说出一个致命的问题:“诸君是否想过,阎君把我们忘了?”
瞬间,全场凝固。
阎君的记忆力不太好,遇到麻烦事喜欢往后拖,这些事谁都知道。
他们也知道,现在只有四位阎君当值,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单独被留下的四个人一定是涉事的阎君…四位阎君面对日常的事情会忙的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处理淤积的旧人旧事呢?等着另外七位阎君回来啊!
上面这些话一说,班超冷静了一些。
回去继续写东西。
等到下午,丰收后,一起打谷晒谷的时候,忽然有人问:“窦建德,你当真是务农为生?”
窦建德疑惑:“是啊,这事何必作假。”
“李密出身显贵,王世充身为隋朝大将,刘武周也是一军官。”
被点名的仨人一点都不高兴,出身显贵但是输了,隋朝大将却是叛徒,刘武周:我怎么就‘是一小军官’了?
窦建德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百姓手里有点粮食,不愿意缴给官府。百姓也有力气,不愿意去辽东送死而已。”
自己虽然不如那几个人大富大贵,却能与人同甘共苦,同吃同住,又有名望。
闲聊时问他隋末最真实的平民状况,另外几个隋朝人看不到平民百姓的生活,走马观花看不清楚。不深入民间,谈治民,那就是扯。
聊来聊去,聊到吏治昏暗。
窦建德:“我到地府这么久,看了些书,好像只有剥皮地狱是专为贪官污吏、豪强设的地狱。”
与那些贪官污吏相关的,深坑地狱是坑害他人,肉店地狱是以虐待虐杀人为乐,寒冰地狱是过分盘剥导致人被冻死,剥皮地狱是贪污抢掠,粪坑地狱是败坏风气。
落马官员们点点头:“是啊。”
窦建德靠在稻草垛上,被柿子涩的舌头发麻:“唔,酷吏盘剥虽然是剥皮,却更像吸血的臭虫跳蚤、河里的吸血虫、蚊蝇、牤。这柿子我泡了三天,按理说不该这么涩。”
硬柿子可以脱涩,用温水浸泡半日,或是用冷水泡四五天。
刘裕说:“我吃了几个,又摘了新的放回去。你别急,我很快还你一份大礼。”
班超和另外几个人露出了会心一笑。
窦建德把柿子搁在旁边,实在难以下咽:“吃就吃了,我哪里只有一口缸,谁家还有,再拿几个出来,贴上数字,可以轮流吃。”七口缸每隔一天泡一缸柿子,就可以天天吃。能有什么大礼?让他幽怨又勤劳的妻子替我买件衣服?帮我打个补丁也行。
真是一份大礼。
刘裕牵头和其他人商量了半个时辰,给他拿过来一份奏本:“签字。”
窦建德正在抓着竹刷子刷缸:“写了什么?”
“吸血地狱。百姓苦于被小吏兵卒和流氓讼棍敲诈盘剥,我们以前想不出办法,你说得对。这群人如臭虫,就应该落在地狱里,被无数臭虫吸干鲜血而死。
你把这奏本签了字,递上去,应该能一举成为狱尉。”
窦建德把刷子扔进缸里,就着他们展开的奏本看了看,写的是真好,有一个生僻的成语不知道什么意思:“吃人家的柿子要给这样的厚礼?不必了。刘老哥想出来的地狱,不必送我。”
官员们不仅是为了他,更是为了自己的出路,一定要给他。
这一份奏折到了阎君面前,既能提醒他,这里还留着一群人呢,更有说不尽的妙处。
隐晦而实际。
窦建德固辞不收,扪心自问,骂苛政猛于虎,骂小吏是吸血的臭虫,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说,谁想出来的就归谁。
官员们一方面是想保持自己的道德,另一方面是这么多人都听见他说了这话,更没法私吞。
他们只想官复原职,不想当狱尉。
“别客气了,我们谁拿去,谁就成了臭虫。”
“能说是蚊子吗?”
众人轰然大笑。
窦建德也笑得不行,拱手团揖:“话说至此,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