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位已经架好,灯光也已就位,工作人员围了一圈又一圈。
钟杳过来时,心中一时紧张更甚,她知道自己现在状态肯定不行。她经验不多,却也明白这样的戏最好一条就能过,否则只会越来越尴尬,情绪也将越来越怪异。
“不好意思,徐导,能不能再给我两分钟?”所以钟杳主动申请了调整。
徐风自然是点头,周围的工作人员却悄悄叹气,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不专业的结果哎。
钟杳却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些。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打开了剧本,但看的却不是吻戏这段,而是这场戏的前一幕。
所有人都在等,钟杳精神高度集中,终于,她合上剧本脱下御寒的大衣走向镜头之下。
“Action!”
一声令下,钟杳进入角色。
这是在前往故宫所抵达的公交站,宋书词打着透明伞,已经连续来这儿等了三天。
三天前,她和余燃约好,要一起来故宫看雪,写生。但余燃却因为母亲再次家暴受伤,他不想让宋书词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样子,不得不失约了。但宋书词不知道这一切,她每天放学都来这儿等他。
前两天,余燃痛到走路都难,直到第三天不那么痛了,他才独自乘公交前往故宫。
公交车抵达站台,余燃站在玻璃门后,还没下车就看见少女穿白羽绒服撑伞站在那里。
少年少女隔门对望,钟杳看见祁昱坚毅脸庞上的伤,几乎瞬间与宋书词共情,心里阵阵的疼。
呲一声,车门开了,宋书词对他笑:“余燃,你迟到了。”
白衣白雪和微笑的少女,与祁昱记忆中明艳的红裙少女形成鲜明对比,刹那,他也进入情绪。
她是宋书词,而他此刻只是余燃。
余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他垂目,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孩:“你——”
他想问一问,她不会傻到每天来等。
“你怎么又受伤了?”宋书词却打断他的话。
少女不问他为什么失约,只关心他为什么受伤。
余燃心上被什么狠狠一击,身上那些刺痛的伤口,好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治愈。
他不说话,宋书词褪下书包,从里面拿出片创可贴。
她垫脚,一边替他额头贴上创可贴,一边问:“余燃,痛不——”
最后的“痛”字还没能说出口,少年蓦地低头,打断了宋书词接下来所有的话。
漫天雪花落下,虽有透明的伞格挡,唇角也像落下一片雪。
宋书词看见余燃脸上的伤痕放大更清晰,看见他落了灰的长睫,看见他眼中的渴望与克制。
她也是喜欢他的。
然而——
宋书词却一把推开余燃,并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Cut!”
徐风叫停:“前面都很好,宋书词最后那巴掌力度不够。钟杳,这是余燃的梦,在他的认知里,他吻了宋书词是一种亵渎,你打他时的眼神也可以再愤怒失望一点。”
是的,这是一场只存在于少年余燃梦中的吻戏。
在宋书词打了他一巴掌后,就该是伞柄坠地,额头创可贴滑落,整个世界倾覆。余燃睁开了眼,躺在破旧的单人床上,眼前是刚扇了他一耳光的母亲。
原来,一切不过是少年一场大梦。
徐风接着安排:“前面吻戏可以,就直接从推开余燃,打他那重拍。”
万幸,吻戏一条过了。
钟杳点头,一句话也没和祁昱说,转头就走了。
她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戏中,现在无法和任何人交流。她在克制,告诉自己下一条必须得过,否则这场戏就过不了了。
祁昱感觉到女孩的状态不太对,但没有现在去打扰她。
第二条拍摄时,钟杳的力度得当,表情得当,眼睛甚至微红,很符合少年卑微的心理。
徐风对她赞不绝口,而她本人却突然蹲下,放声大哭。
余燃爱得连在梦里都只敢轻轻吻女孩的唇角,然而,他依旧担心这是一种亵渎。这是余燃的梦,却要钟杳扮演宋书词亲自动手,她代入宋书词的心情根本受不了,所以才会在第一条时不能痛下狠手。
钟杳又太过入戏了。
有一些演员的确是体验派,会将自己完全代入成主角,演戏的时候投入更深,几乎就是成为主角经历了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这样演戏情绪饱满,真实动人,却也容易入戏太深,久久无法从这个人物中走出来。
钟杳俨然就是一个体验派。
在场的人都跟过很多剧组,并非外行人,没有人议论她,也暂时没有人去打扰她。
只有祁昱一直站在重要的身旁,等着她宣泄掉坏情绪。
直到片场被清理干净,一辆辆商务车朝着预定的年夜饭餐厅驶去,钟杳的哭声才渐渐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