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等雨停。这般架势还真不好猜,等了两分钟,有人披着外套,冲进雨幕小跑离去。
冯清辉左右看看,叹口气。
身后响起一声,她回头看,竟然是孙至岳,拿了一柄透明雨伞,蓝色锁边,黑色握手。
孙至岳问:“怎么来的?”
“开车。”
“我有伞,你有车,相互来个江湖救急?”
孙至岳的车前几天刮了一道,送去喷漆,需要三天时间,于是没开车过来的男人坐上她的白色私家车,他们有日子没见,上一次见面依旧是因为督导老师家中宴请。
孙至岳没有看她,盯着前方车子的尾灯,“师母最近身体不好,你有去看吗?”
冯清辉没得到消息,“怎么回事?”
“那是我多嘴了,师母没告诉你们,肯定是不想麻烦,”孙至岳没多少表情,“我也是偶然得知,下午正要去一趟。”
她既然得到消息,岂有不去的道理。下午两人便提着果篮过去了趟,展静这两天私人性质的出差,不在咨询室,冯清辉就没告诉她。
年老之人经不起折腾,短短几日老态龙钟,原本纤瘦好看的体格变成皮包骨,两颊下陷的严重。
冯清辉低声想要询问病情,孙至岳这时用胳膊肘暗暗戳了她一下,对她轻摇头,冯清辉当即脸色发白,心里咯噔了一下。
护士再三强调病人需要休息,已经过了探望时间,他二人在子女的目送下离开医院病房大楼。
冯清辉两手攥紧,垂首走在前面,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就在眼前才动了动喉结:“什么病?是不是很严重?”
“胃癌,已经是晚期了。”
冯清辉喉头一梗,万般情绪难以言表,回忆往昔在督导老师指导下学习,仍旧历历在目,不敢忘记。
她失魂落魄上了车,孙至岳紧跟其后,系好安全带车子没动,她的手掌撑着车窗框,忽然单手掩面。
孙至岳安静地看着她,“从理工科的角度讲,人体的一切都是元素构成,从大自然索取,总有一天要归还,这叫能量守恒。所以死亡不过是从元素聚集体,变成一团散沙。”
冯清辉压下胸口的情绪,红了眼眶看他,“所以你面对生死很淡然吗?”
孙至岳笑着摇头,“人只有面对不关心的人才能淡然,我只所以淡然,是因为对师母并没有多深感情……最起码跟你比,是比不过的。”
冯清辉脑子空荡荡的,这男人却落下车窗抽烟,守着女人抽烟,似乎是个不太讲究的举动,不过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冯清辉看了看烟盒,软红包装盒的玉溪,算不上特别好,但也没有那么差。
额边的几丝碎发落下,她拨开,看着这人深深吸了一口,很享受模样,忍不住问:“抽烟什么感觉?”
她好奇比划着,“真的会让人精神振奋?”
“含有少量尼/古/丁,肯定会有一丝作用。”
冯清辉心中疑惑,“你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大学的时候,熬夜打游戏,撑不住就来根香烟。”
“学霸还打游戏?”
“我不是什么学霸,”他笑着掸了掸烟灰,“不是每个博士都是学霸,像我,只是家境不好,念书是唯一出路,你这样的就幸运多了……那时没有瘾,真正有烟瘾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整日压抑,就爱上了香烟。”
冯清辉说:“那给我也来一根。”
孙至岳哈哈笑了,一眯眼:“真的假的,别吓我。”
“抽了会让人心情好吗?”
“会有一丝亢奋。”
她手探过去,勾了勾,“说真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打心眼开心过了,除非面对我女儿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怕自己得抑郁症。”
“为什么不开心?”
“成年人想要的太多,贪欲太大,不像孩子,一块糖都能开心一整天。”
孙至岳看着她犹豫几秒,在她眼中读出坚定,妥协说:“好吧,你这种乖乖女,想桀骜不驯一把,那就仅此一次。”
说着掏出烟盒,抽出最后一根,送到她嘴边,冯清辉垂下眼眸看了看,轻轻咬住,男人按着打火机,亲自帮她点烟。
语气轻飘飘的:“头一口烟不要深吸,轻抽一口就吐出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历来的规矩,照办就是了。”
冯清辉咬着烟头眯眼笑了笑,刚点着,他抬手把女人嘴边的香烟拿走,捏着烟屁股绘声绘色地说:“没抽过烟的人第一口抽烟都会呛得慌,气管不适应,所以你要试探着,稍稍来一口。”他讲完把烟嘴又递她唇边,盯着粉红色的唇线多看两秒,极不自在岔开话题:“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教女人学坏,实在不适合为人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