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崤之将这名字在舌尖过了一道,又补充,“人也标致。”
老人闻言便笑起来,冲她道:“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我们阿崤跟女孩儿玩到一处呢,上幼儿园那会,女孩子被吓的一看见他就哭。”
“奶奶——”霍崤之拉长的调子像是在撒娇,眉头也不高兴地皱起来,“怎么一见面你就跟人说这个?”
“也算童年趣事啊,多可爱。”
瞧霍崤之的眉仍没松开,老人又笑起来,“好吧,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乔微瞧得叹为观止。
这二世祖在他奶奶面前浑然和外头两幅面孔,那身顽劣痞气硬是收敛的丁点儿不漏。
尽管外头把他传成个混世魔王的模样,但在老人家的奶奶滤镜里,她的孙儿怕是这天底下最真诚,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的纯善孩子。
“微微?”乔母轻柔唤她一声。
她此时也终于从三人刚才的谈话中明白状况,乔微大概是因着席越的关系,早前便和霍家的公子哥认识。
这下,音乐会才到一半,她们的进度条便直接走完了三分之二。
席越这小子,总算也有不给她添堵的时候。
乔母笑起来,暗松口气。她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借着乔微的机会,开口只三言两语便加入到众人的谈话中。
作为一个女人浸淫商场多年,乔母的交际能力不是盖的。找出话题引人兴趣、燃起交谈欲望的同时,话里话外又不着痕迹抬高霍崤之几句。
直接恭维老人倒还显得有几分虚情假意,可夸孩子,又有哪位家长是不爱听的呢,宋老当即兴致勃勃与她谈论起来。
乔母一开一合的红唇每分每秒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乔微最不愿见的事情发生了。
她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接下来,在没有谈资之后,为了拉近距离,她大概还会从音乐引入,假装提到她那位前夫的名字……
乔微就在这时霍地起身,突兀地打断了两端的交谈。
“去哪?”乔母按下眸中的风云骤变,压低声音问。
“洗手间。”
乔微俯身,唇角敷衍地翘一下便落了回去,按下裙摆,抱起座位上的外套,从乔母跟前施施走远。
眼不见,心不烦。
长时间的端坐让乔微肩膀脊椎生疼,直到出了大厅,反手捶打好几下才稍微舒缓,可一动身,腹部的痛感又重新上来了。
她走出几步,便额角发汗,吃力地扶住墙停下来。
像是一把火烧在了五脏六腑,缠成乱麻的线团一松一紧,整颗胃时而翻滚绞疼,时而坠胀不堪。
乔微不怕疼。约摸是十来岁的时候,她从台阶上摔下来,后脑划开一个大口子,缝了好多针,麻醉剂量不够,中途便失去效力,疼得眼睛都要鼓出来,她愣是没有哭。
在医院住了一夜,回来,父亲便送了她一把新的成人琴做奖励。
乔微仍记得每一个细节,父亲一向把自己的仪容打理得整整齐齐,那天因为在医院守夜,脸上的胡茬都没来得及剃,心疼地抚着她伤口的纱布,拍着她的背,声音又温暖又好听。
“我们微微是个坚毅孩子,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去,爸爸都不担心你了。”
那把琴上的刻字是Charlotte Elizabeth,乔微后来才知道,这是上世纪一位勋爵女儿的名字。这把价值百万美元的提琴,就这样被父亲送给了他少不知事的女儿。
太疼了。
这一瞬,愣是乔微这样的耐疼力,也乏得再难站起身,她脚下虚浮似是踩在云端,飘在另外一重世界里。稍一动,便脚尖发软,失去平衡跌下来。
父亲那天的笑容她至今都没有看懂。
可她知道他那句话错了,她其实不是个坚毅的孩子,她总是在被生活强迫着不得不坚毅起来。
她想爸爸。
年少的岁月里千百个日夜梦回时,她多么盼望父亲能就站在床头笑着对她说一句,微微,起来练琴了。
可到她完全清醒的那一刻,又才会恍然又记起,她父亲是不可能出现在席家花园般的大宅子里的。
思绪飞远,乔微的视线微有些混淆恍惚,视野里就在这时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刚刚疼得厉害,她没听到脚步声,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过来了。
“需要帮忙么?”
对方白皙修长的手彬彬有礼递下来,虎口有颗微褐色的小痣。
乔微瞧了他一眼,却没有接,仍旧扶着墙,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她的外套抱在手上,身体被包裹在与皮肤一样白的丝质裙子里,修身的腰肢处还有些空荡。
鬓角的发丝有几根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唇瓣上的粉色的口脂褪去,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咬得发白,睫毛覆下阴影,恍若没看见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