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换季,又淋了雨,程意意怕他感冒了。
“好。”
他应她的声音低得那样柔软,这一刻,程意意恍惚生出一种,自己脱口而出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答应的错觉来。
浴室里不久便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
程意意从柜子里拿出姜糖膏,用勺子挖出满满两勺,褐红色的膏体缓缓落到玻璃杯底部,便只等着饮水机的水烧开。
宿舍不可以开火,想要喝姜茶,也只能做这样简单的。
饮水机烧水的低鸣中,程意意缓缓在床边落座,又想起了方才走廊昏暗的灯光里,顾西泽恍惚的神情来。
不对,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是休息日,即使顾西泽来G市,也不可能丢着一堆工作,在这个时间便到了。
到底什么事?明明早晨上班之前,她还同他通了电话…
程意意皱着眉头回想,刚觉得大脑中抓住些什么,桌子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是英宛的电话。
才有些眉目的猜测仿佛便立刻得到了验证。
程意意接通电话,英宛的声音即使隔着话筒,愧疚也几乎满得就要溢出来。
“对不起,意意,是我没管住嘴…学长他可能知道你怀孕的事儿了…”
“这事儿我想了一整天,还是觉得心神不宁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果然。
程意意无奈地揉了揉昏沉的太阳穴,“没关系,也是我那天忘了跟你说清楚,我没有怀孕,那天早上恶心只是因为低血糖。”
说话间,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饮水机的热水键上亮起绿灯,程意意匆匆道了别挂掉电话,起身拿玻璃杯接水。
滚烫的开水瞬间把深褐的姜糖膏冲成好看的颜色,打碎的干姜在玻璃杯里缓缓舒展开来,拿勺子微微搅匀,顾西泽已经从浴室出来了。
顾西泽的发梢滴着水,刚洗过澡,他白皙的面容带着微晕,硬朗的轮廓被柔化了些许。
几个小时的飞行跋涉,又淋得一身雨,他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济,却强自忍着,身形依旧刚直挺拔。
“西泽,来喝你的姜茶。”
程意意招呼他在椅子上坐下,起身去拿吹风机。
程意意的头发长,顾西泽帮她吹干的时候多,她帮他的时间却很少。
他的黑发浓密,此刻刚洗过,带着湿意,穿梭在指尖,十分柔软。
程意意曾听人说过,头发浓密柔软的人做事情有条理,有智慧,有理想,有抱负,也最容易心软。
可不是心软吗?
英宛那样说完,他大抵已经以为自己瞒了这么久,多半是不想要腹中的这个孩子了。
可他仍然隐忍地到了站在,不忍质问她,没有冲她发脾气。
程意意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不清楚,可顾西泽不会不知道。
诚然,倘若让从前的程意意在事业和孩子之间抉择,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倪茜就不喜欢孩子,即使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程意意。
她生程意意的时候,身材走样,小腹上也多了两道褪不掉的妊娠纹,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每次发脾气都要对程意意提起,那对她来说几乎是天大的牺牲了。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抵还是遗传了倪茜天性里的冷血自私。
生孩子对她来说需要付出的太多太多,时间、精力、身材、容貌…在程意意二十岁之前,根本无法想象未来会有孩子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之中。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具体明确,计划中唯独没有一个孩子。
可现在,一切又似乎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转变了那些曾经坚定不移的想法。
倘若那天在医院真的是孕吐而不是低血糖,她会留下这个孩子。
即使那意味着将要暂时终止她的学业与事业,愧对师兄,愧对导师。
那天的验孕结果出来之前,她的大脑里昏昏然想了许多,可就是从未有过不要这个孩子的想法。
因为未来那个孩子不仅仅属于她一个人,也是顾西泽的。它会长着像顾西泽一样好看的眉眼,有着他对万事的担当与智慧。
头发差不多吹干了,程意意关了吹风机打算收起来,手背不防擦过顾西泽的额头,瞬间被那温度烫得弹开了手。
“西泽,你怎么发烧了?”程意意惊道。
“烧了吗?”顾西泽低声跟着程意意重复了一遍。
他的动作比平日迟了半拍,抬手触上自己的额头确认。
“是有些烫。”
顾西泽是最不常生病的人,这样的人一旦病起来,总要费一番周折才能痊愈。
她的手脚有些慌乱,赶紧放下吹风机,蹲身从柜子拿体温表,“西泽,我们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