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四季是清欢(61)
她瞪着他,只听少年道:“在我看来,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过是她选择的一种解脱方式罢了。人来这世间走一遭不过八十载,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为何非得在灵柩前哭丧三宿,才是你口中的有情?有良心?”
汤言页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堆奇奇怪怪的道理给说的楞在原地,梁怀洛又道:“如你所言,我派人大办一场丧礼,逼迫全洲城的人来此惺惺作态的拜一拜,难道来的这些人,就是有情?有良心了吗?”
“……”汤言页瘪瘪嘴,扭过头不去看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泄了气的气球,顿时比方才要弱了许多,“我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梁怀洛看着她,趁此饶有趣味的打量起来,她一身素绿色的圆纱裙,褶皱的衣摆处绣上了深绿色的各异叶纹,腰上松散的系着几根乳白色的缎带,似是今晨随便系上的,不盈一握的腰肢被遮挡,若隐若现,娇俏而淡薄。
梁怀洛不动声色的恹恹一笑,移开视线。
昨夜他在府中时,一切如常,他斜倚在一处能全瞰梁府却又不近的一处大树上靠着,明明那时,他是见了梁颤搀扶着杜欢若进了正屋。
母亲也将入睡了,四周没什么异样,又想赏赏夜月,也不想回房,既然靠着的都是树,倒不如另寻一棵。
而后他寻的那棵,也是汤言页房屋外正对着的那棵老槐树了。他见汤言页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练着字,纸砚边还放着七形八状颜色各异的绢绸。
看着看着,眼皮发沉,居然就这么靠着树睡了过去,再醒来回府,传进的就是母亲自尽了。
梁怀洛道:“页儿先回去吧。”
汤言页不服气的冷冷“哼”了一声。
他看着她拖沓着身子缓缓离开。
汤沈元夫妇出城本是计划来回两天,可因顾娟云对渲染绸缎的色泽要求高,要延长几天才能回,但得知了在杜欢若离世一事,他们也在事出后三日的下葬这天赶了回来。
丧礼十分从简,汤家四人拜完灵柩,顾娟云对此接受不了,拿着手绢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汤言页扶她到一旁皱眉安慰着。
汤珧跟随在汤沈元身侧,听梁颤道:“为此让你们日夜兼程的回来,实在不好意思,欢若泉下有灵,一定在下面看得到的。”
汤沈元悲伤道:“大人节哀。”
顾娟云在一庞抽涕着道:“大人,虽然贵府之事我们外人也不好多问,这事发突然,夫人怎会毫无征兆的就想不开了呢?她那夜大人难道就没有感到有何异样吗?”
“我也不怕各位笑话,那夜我夫人她与我承欢完,说睡不着,怕打扰了我,便回了自己的房中,怎知第二天醒来就……哎。”梁颤摇了摇头,懊恼无比。
汤沈元叹了口气,问道:“这事怪不得大人,或许夫人突然因为某事想不开了才走上这条路。”他说完,转头看向梁怀洛:“怀洛,你当时睡了吗?有没有听见你娘屋有何动静?”
梁怀洛说道:“我当时不在府中。”
“这……”汤沈元想了想,不再过问。
堂屋沉寂片刻,只剩下顾娟云隐隐的抽涕声,汤言页反复拍着她的肩,安慰道:“娘亲,别哭了啊,别哭了,杜夫人会时刻想着您的。”
顾娟云支支吾吾道:“再不过半月,页儿和怀洛便要成婚了,我就是想不通,她到底为何如此想不开,原本等着的喜事此时变成了丧事。”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拿手绢擦了擦眼角,走上前一步,问道:“大人,那这婚事恐怕须得缓至明年了,怀洛刚失去了母亲,这时候取老婆,免不了外人的七嘴八舌,反正咱们两家此时也同亲家无异,大人觉得呢?”
汤沈元作咳一声,看了顾娟云一眼,二人对视一眼,他对梁颤说道:“大人,我觉得我夫人说的在理,不若将婚事推缓至明年,待怀洛守孝一年后,再与页儿成亲也不迟。”
梁颤在两人直接来回扫视两眼,看向梁怀洛,皱起了眉,厉声问道:“你呢?你这个当事人怎么想?”
梁怀洛看着他,梁颤正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他沉默片刻后,又故作了然,向诸位长辈作了一恭,温声说道:“全听父亲安排,但怀洛个人认为,此事无碍。”
汤言页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一眼,之前梁怀洛同她说的是,联姻并不是他向梁颤主动提出的,除非他真想与她成亲,不然为何不拖?
说不定拖着拖着,这桩婚事就不了了之了。梁怀洛至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收敛了以往的散漫,凤眸低垂,薄唇抿成一线。少年全身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可一世的桀骜感。
梁颤满意的垂下眼,再抬眼神色中又露显悲伤,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也觉得此事无碍,汤兄,你难道没听过冲喜一事吗?待欢若下葬后的三个月内,亦可用喜事冲了丧事,这样已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