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者(51)
“何慕。快起来。”
那个声音在持续不断地喊他。
光晕一点点聚拢。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辨识到身旁坐着一个人,面部轮廓逐渐浮现。
是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少年,他的眼睛里暗藏着锐利的光。左额上竖贴着一个创可贴——受伤了么?
那块工艺品在何慕左手下面压着,少年从底下把工艺品托起来,目光沉着地对何慕说:“这是竹节空死前交给我的。她希望你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勇敢地活下去。”
他的身躯一时间还无法活动,他僵硬的臂膀不管不顾地抱紧那段温润的翠竹,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呐喊,情绪决堤,一遍遍地拿脸去贴它,可是竹子却无法给予回应。
她死了。
永久的逝去。
再也无法触碰到你……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晏铸的眼眶湿润红肿,看到何慕痛苦崩溃的模样他不由得想到左思。如果哪一天左思离他而去,他一定全然失去生的勇气,他一定不希望别人再度把他拉回现实。
如果左思不在,他宁愿永远溺死在无边的雾海里,因为在那儿,没准能碰见恋人的残像——这比残酷凄冷的现实要好太多。
可他还是残忍地唤醒了何慕,这不仅仅是竹节空的愿望,同时也是晏铸的私心。
真正的何慕苏醒了,他用对竹节空深沉的爱击败体内的魔鬼,最终赢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魔鬼是可以被击败的!
晏铸牢牢握住何慕的手,示以他生的真实。
“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作为‘何慕’努力存活下去。这是你妻子的愿望。”
她没有爱错人。她爱恋的何慕再度复活了。
我没有背叛你。
我回来了。
我依然在这里等你。
另一个病房里的空气死寂如初。
晏铸跪在地上摩挲母亲干枯的手,她的体内感受不到灵魂的响动。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唤醒你?
“何慕醒了。”晏铸轻声说,“那个方法是有用的。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母亲给予的温暖在近几年痛苦的生活中压榨得所剩无几,年幼对于母亲的记忆仅限于厨房。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对作品的关注远胜于对孩子的关注。
晏铸很早以前就要担负生活的重责,这使他的心变得坚硬冷漠,同时也赋予他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韧劲以及强大的责任心。
晏铸对母亲的感情并不见得多么挚爱,但舒芳华永远都是他的亲人,他唯一的活着的亲人。
快点醒过来吧,妈妈,我真的好累……
你所钟爱的到底是哪首曲子?你引以为傲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答案。
就像迷路的孩子对着大树哭泣,冷漠的自然不会回应。黑暗依旧会如期而至。
餐厅里的客人逐渐减少,明晃晃的水晶灯散出疲倦的意味。
晏铸微笑着送走他的最后一位客人,收好桌上的残羹端去后台。
“辛苦了。”前来换班的工作人员对晏铸说。
晏铸解开领带轻舒口气,走到更衣室换衣服。
“晏铸,”佟子西在晏铸脱掉上衣时闯进来,她哇了一声,眼睛闪闪发光,“我们来搞一场华丽的外遇吧!”
晏铸淡定地把衣服叠好放进衣柜,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穿上。
“你找我有事?”
“干嘛那么冷淡?”佟子西决心逗逗晏铸,她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我们在一起嘛,反正你女朋友也不知道。”
晏铸拂开她的手:“没事的话请出去,我要换裤子。”
佟子西扑哧一笑:“真是经不起逗。我来是想提醒你外面变天了,可能会下雨。”
“谢谢。”晏铸在等她出去。
“还有一件事。西门用来拦车的矮杠上坐着一个女孩儿,她在那里坐一个多小时了,我估计是来找你的。”
“女孩儿?”曾经有几个喜欢晏铸的女孩子喜欢堵在门口等他下班,闹得他很头疼,他叹口气,“谢谢,我会从东门走的。”
佟子西有点惊讶:“你就没想过在那里等着的人会是你女朋友?”
晏铸轻笑:“她知道我几点下班,而且……”
“而且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
“可是梁云玉说那是你女朋友,”佟子西说,“她上次不是帮你传过话么。”
晏铸愣在原地。
“你到底怎么了,”佟子西探究地看着他,“该不会是不自信吧?哈,像刚恋爱的女生那样,不知道男朋友会不会冒雨给她送伞。”
佟子西拍拍他的肩膀:“你换衣服吧,我出去了。别忘记去西门看看。”
晏铸忽然变得有点紧张。他快速换好裤子,等要出去时又缩回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