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桀没有戳穿她，任由她胡闹：“哥哥，你放假是不是不回来了？”

“对，今年不会来，下次放假再回来。你在家要……”

“知道了知道了！”

没等他说完，妹妹就大声打断他，就像他打断爸妈的唠叨一样。

然后小姑娘为了转移开话题，天真又突兀地冒出一句。

“对了哥哥，我今天看见沈梨姐姐和魔王哥哥了！”

倪桀觉得耳朵里有根神经突然被揪了起来。

那是一种一瞬间让人大脑空白的难受，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妹妹没察觉到他的沉默，只别别扭扭地说：“魔王哥哥不记得我叫什么了，不过，切，我还不记得他名字呢！……不过，沈梨姐姐给我买了冰淇淋吃，还请我玩了旋转木马……”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

隔着电话，能想象小丫头手拢在电话边，脸蛋红扑扑的样子。

“我还看见，玩旋转木马的时候，魔王哥哥亲……亲、亲沈梨姐姐了！”

倪桀不知道沈梨和辛辰会对她妹妹造成什么影响——应该没什么影响，他妹妹可是刚上小学就把什么《天国的嫁衣》《放羊的星星》，台湾偶像剧一条龙都看完了。

但他知道，那一年在植物园，幼稚的家家酒却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他妹妹的幻想。

他妹妹后来再和同学们玩家家酒，到灰姑娘的最后一幕，总是要求大魔王抢到复活草拯救她。

然而，每次倪桀带她回家，小丫头都撅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也许小姑娘最想回到的还是那个初夏的植物园，被大魔王慌慌张张又带着希冀拯救。

这后来，许许多多写好剧本的大魔王，都不如那一个临场发挥的大魔王。

小姑娘玛丽苏的幻想游戏，实在是太正常了。

倪桀就听一个学姐笑着调侃过，哪个姑娘小时候睡觉前还没个幻想的白马王子呢。

倪桀不由得笑了笑。

叮嘱几句，挂断电话后，他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着茫然了一会儿。

也许就是妹妹的这通电话，将植物园的那个午后再次带进了他的梦境。

就算倪桀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是小姑娘，而且他已经20岁了。

他却依然会幻想，那一天抢走复活草，塞进沈梨手里的人，是自己。

一切都是辛辰演绎好的，辛辰的作风、辛辰的路线、辛辰的表情——只是，那个人不叫辛辰，叫倪桀。

甚至毕业典礼那天，在台上光芒万丈，轻易抓起所有人情绪，认真动人给沈梨表白，坚定帅气拉着沈梨逃出礼堂的人，都是自己。

***

倪桀和她妹妹一样，从小到大都有种不切实际的代入能力。

小时候看《小李飞刀》，他觉得憋屈，就老是幻想自己是李寻欢，林诗音和自己的万贯家财，他一个都不会放弃。

他也会幻想，如果他是迪斯尼的王子，他会选择哪一个公主。

毕竟，迪斯尼的公主各有特色，王子却只有那一个，长着同一张脸，周旋在不同的公主面前。

再长大一点，他幻想自己是奥特曼，是绯村剑心。

都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在陈莹莹欺负她的时候，他使出一招华丽丽的必杀技，威震四方，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他，不敢再无视他。

陈莹莹。

那是他们院子里一个顶漂亮的女孩，被一大群小男孩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宠得飞扬跋扈。

倪桀大脑里第一个根深蒂固的贬义词，就是陈莹莹指着他鼻子趾高气扬说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没用！”

那时候陈莹莹高高抬着下巴，眼眶发红，脸颊上还有没干的泪痕。

旁边簇拥着她的其他小朋友，都义愤填膺地瞪着倪桀，一口一个脆生生的“你真没用，我也不和你玩了！”

年纪越小的孩子越能直观地表现出喜恶。

喜欢漂亮的，不喜欢不漂亮的。

所以他们一般都对漂亮的小姑娘的话言听计从。

倪桀在他们的视线中嗫嚅着头皮发麻，低眉垂眼胀红了脸。

“我……”

他抠着衣角，说不出一句话。

倪桀记得那时候的天空晚霞遍布，柔软清新，微风一阵阵掠过，

也记得被一群愤怒的小包子这样围着，他心脏怦怦直跳，怕得想发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他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害怕又收获一声“没用”。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了。

第一次是在他们玩鬼敲门之后。

一群小孩子，将大院里每栋房子的一楼房门敲了一次，等主人应声出来开门时，他们就迅速逃跑。

大部分大人都知道，是这群小孩子恶作剧的把戏，不予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