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问她现在成绩怎么样。
初中时以702的高分考进了博喻,作为全免生,就读博喻的重点班。
而现在,即便在一个尖子生院校里,成绩也还“保持”在全班第三。
其实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方棠感觉到了自己的一分较劲。
她记得妈妈的妈妈——也就是她的亲外婆,是个重男轻女的老人。
不知道妈妈和爸爸离婚有没有这一层原因。
……但那个男孩,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显然被全家宠爱着。
方棠也许就是为了这个较劲。
她不比男孩子差。
她多少带着孩子气的争强好胜时,妈妈却笑了起来,舒了口气。
“真好。”
方棠看向她。
以前笑起来只有细纹的眼角,现在纹路已经很深了。
时间改变了什么?
她不解。
母亲的那一声,不知道是夸奖她的成绩,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很快,她拍了拍她肩膀。
又说了一次。
“真好,妈妈本来还以为,你依然不肯见妈妈,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呢。”
依然不肯。
这四个字带出了太多信息。
方棠不由得愣了下。
片刻后明白了什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按捺下。
自然地换成。
“你找过我……多少次?”
妈妈有些诧异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过她很快想了想,回答。
“算下来,十几次吧。”
说到这里,她露出了一个表示“妈妈没事”的笑容。
没有笑声,却有笑的气息,不责怪任何人,只是单纯的解释。
“你一直不肯见妈妈,妈妈以为你讨厌妈妈,再也不想见到妈妈,就不敢去找你了。”
“妈妈知道你转了学,去二小念书。后来,很争气的考上了英才中学。妈妈还知道,你读英才的时候也是免费生。”
她一刻不停地娓娓倾诉这些年知道的,女儿的点滴。
方棠盯着面前的林荫小路。
怔怔的,心神一点点恍惚。
母亲的声音渐渐只有片段能够传进耳里。
但好几处过于辛酸,实在忍不住发出的轻微哽咽,却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方棠曾经幻想过自己和母亲的再会。
是用“我恨你”来宣告结束,还是用“没关系”来体谅和解。
总而言之,她扮演的是一个时过境迁的受害人,给九岁的日记本画上圆满的句号。
可世界上向来很少有那样纯粹的事情。
她最终不是什么占据高地的受害人。
也不是,因为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所以觉得有没有亲情都无所谓的独行侠。
最终……
只是一个,仍然想要母亲爱护的,委屈巴巴的小姑娘。
即便母亲,缺席了很多年。
即便母亲,迟到了很久很久。
花树小径全都模模糊糊。
她用手擦了擦,发现眼里竟然蕴了不少眼泪。
方棠安静了好一会儿时间。
别开脸,堵住沸腾的情绪。
那边游乐场的海盗船停下,音乐也跟着停下。
她缓和了一阵,决定不再那么懂事,而是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问。
“你和爸爸为什么离婚?”
“棠棠,我和你爸爸之间的问题太多了。”
隔了这么多年,当年的浓烈爱情都已经平息,方棠的母亲早就可以心平气和的提及旧事。
“但是说到底,就是不适合。”
她叹了口气。
“妈妈其实,很争强好胜,也很有野心。”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很想要一个芭比娃娃?”
方棠点点头。
母亲接着说。
“妈妈去问过,一个芭比娃娃要一百多块钱,相当于妈妈一个多月的工资,实在是买不起。妈妈只能一点一点抠着小票子攒钱,好不容易存够一个芭比的钱,买回来,你却早就不喜欢芭比娃娃了。”
方棠眼睛又开始发胀。
不管她小时候再怎么懂事,她都只是个小孩子,不懂大人的艰难。
“妈妈就想,要赚很多很多钱,要让棠棠过上好日子,要什么有什么。可老方——妈妈不是说他不好,老方心地很好,是个善良老实的人。可他,没有太多上进心。”
“他觉得生活不用追求最好,顺其自然,过得下去就行。又好面子,从来不拒绝他那些亲戚战友的邀请,成天往外送红包。家里本来就穷……”
说到这里,又略哽咽一下。
“你小时候想学画画,妈妈都没钱让你去学。还只能骗你,说咱们家的孩子都没天赋。”
方棠记得这些事情。
她是父母婚姻的维系,也是他们之间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