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戈(60)
常薜荔还在痴痴看着浮在水上的红灯,光罩着她不自觉微笑的面庞,像为她覆上了一层红纱盖。祝子梧发问许久过后,她才回过神,道:“你刚说什么了吗?”
祝子梧倾身,同她耳语道:“我说,扶桑与我承诺,等他继任之后,会改变祭殿的行事作风,废除一些淫祀制度,其中就包括对常氏的惩罚……”常薛荔凝眉,仔细听着,他们的距离很近,祝子梧的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廓上。
参差见状,大叫道:“哎呀!哎呀!不能看!小孩子看了要长针眼的!”他一边哇哇乱叫,一边作势要去捂容与的眼睛,被容与动作娴熟地躲开。
参差不肯放弃,直接扑到容与身上,捂他的脸,容与忍无可忍,使碧箫抽打参差的手腕。参差松手,同时“呀”地吸了口气,容与以为是自己下手过重,正欲道歉,就见参差神色奇异地盯着一处,完全忽略了他。
他们置身于常薜荔的心像之中,此刻亦随着她,凌波于夜水之上。
而祝槿和常恒二人,竟不知何时避开他们,退到了河边。
他们蹲身注视着河畔的几盏红灯,祝槿指着最近的一盏,转头同常恒说了些什么。
常恒便抿着嘴笑了起来。
祝槿道:“红莲畔边的河灯,上次没能看成,这回却补上了。魁城好多女孩子都会在这儿和心上人放灯许愿。”
常恒看他,意有所指地问:“灵验吗?”
祝槿没细想,脱口道:“应该吧?”
常恒闻言,抿唇笑了起来,既而阖上了眼,红灯的光晕在他瓷白的脸上,羞涩的,暧昧的。
祝槿静静地看着他对着河灯许愿。他感觉自己像是从井底捞起只银瓶,千方百计地规避着闪失,却在猝未及防的时候脱了手,银瓶堕地,在他心里,砸出砰的一声响。
祝槿的脸不觉有些发烫,于是掩饰性地,也笑起来。
参差盯着他们,对容与道:“看来咱俩真地要长针眼了!”
第25章 怜香伴
常薜荔与白苹一左一右勾起帷幔时,白萍忽然惊呼:“少祭司的脸——”
常薜荔猛地打断她,强自镇定道:“你去守住外面,任何人也不要放进来。”
白苹却僵硬着不动。
常薜荔加重语气,严厉道:“快去!”
白苹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从外阖上了门。
常薜荔紧紧盯着床上人的脸,身体不由自主开始战栗。
少了一道身影障眼,祝槿几人也终于看清了床上人的模样。参差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道:“这、这、这?”
卧床之人全身皆被锦衾覆盖,只有一张斑斓的脸裸露在外。而那张脸上,没有一寸肌肤还能称作完好,脓疮、血泡、花疹……各式溃创杂生在她的脸上,但这尚不是最可怖的——在那烂肉之中,还隐现着蓝紫色的鳞片,而这些鳞片正如雨后春笋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渐渐覆盖住若华的左右脸颊。
常薜荔终于承受不住,身子一软,委倒在地。帘幔荡开,徐徐落下。
床上的少女被惊醒,随即起坐,她令人生畏的面庞因为隔着一层薄纱的缘故,变得朦胧。
常薜荔发着抖道:“少祭司,您,您的脸上——”
若华伸手去碰自己的血面,却被常薜荔猛地制止,她几乎是尖叫道:“不要碰——”
若华有些不满地攒眉:“去给我拿镜子来。”
镜子被举到少女面前,常薜荔持镜的手始终都在颤抖。她不敢抬头看若华的脸,只听到少女冷静的声音,却不像是在同她说话:“这就是你要我付出的代价吗?”
常薜荔惊疑,下意识抬眼,看向跪坐在床的少女。
对方身着一件素白内衫,四肢裸露之处,肌肤如玉雪,可那张溃烂得不成样子的脸上,鳞片已爬满她的腮与颊,而闪烁的鳞片之上,一双隐隐透着幽红的眼正冷淡地审视着常薜荔。
常薜荔蓦地垂下视线,狠狠打了个寒战。
屋外,北风凄咽,飞雪萧疏。
常薜荔推门而入的瞬间,一大股冷风灌入,吹起静坐在妆台前的少女垂曳的长发。
常薛荔阖紧门扇,随即解下披风,放到一旁的软塌上。
她边躬身烤着炭火取暖,边朝望着妆镜的少女笑道:“少祭司,奴婢这回取的新药中又添了几味珍品,想必要比上盒好用。”
若华并不答她,仍望着镜中戴金面具的自己出神。
常薜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轮换着手心手背烤火,炭火的光映在她姣好的面上,使她左颊的疤痕愈发刺眼。
估摸着身上的寒气散得差不多了,常薜荔这才朝若华走去。她从怀里取出一盒药罐,轻轻拧开盖子,推到若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