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戈(30)
祝槿只觉胸口处蓦地一烫,灼烧似的疼痛起来,眼前景象随即大变。
熹微的晨晖洒落在高墙上覆的琉璃瓦间,溢彩流光。瓦下的朱红高墙由两头向中间绵延,至一堂皇宫门交汇。
那门朱漆金钉,紧紧闭合着。巍峨层叠的宫阙楼阁从墙上探出些头来,可令人大略管窥其中建设。
君安宫!
祝槿心下狂喜,转头对沈碧道:“我们真地出来了!”
他说着,便去碰胸口那一处灼伤,这一摸,却隔着衣衫触到了一个犹在散发余温的异物。祝槿惊异,旋即从怀中取出了那面早已被他遗忘的古镜。
这镜子似乎比先前要清晰了些,已能依稀照鉴自己的轮廓,在晨光之下,反射着微亮。
祝槿压下疑惑,刚要将镜重揣回怀中,就听身后一声怒喝:“何人在此行为鬼祟?”
祝槿与沈碧齐齐回头,就见几个鬼兵正勾肩搭背地朝这边走来。此时约莫是卯时,正是换岗的时间,这几只鬼约莫就是轮值下来,往家中去的。
行伍之中,一只鬼挑眉嘻笑道:“两个叫花子而已,估计是一路讨饭讨到这儿来的。”
另一只鬼面露鄙夷之色,对最为魁梧的那名鬼兵道:“瞧那邋遢样儿,哥你吓他们做啥?”
那魁梧鬼兵闻言哼了声,又喝道:“还不快滚!”
祝槿连忙拉起沈碧,转身便走。
却听唤他们作“叫花子”的鬼又道:“留步。”
祝槿动作一顿,随即,几个铜板被掷到了他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铜镜上,嗡嗡地跳着。
那出手施舍的鬼兵露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却很像是不怀好意,道:“祈安节时,吃点好的。”
随即,便与他们擦肩而过,说笑着沿御街去了。
袁有道推门而入时,犹在喋喋抱怨着:“你知不知道我近来多忙……”等他看清楚屋中人的形容,未说完的话便卡在了嗓子眼,目瞪口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声音:“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祝槿嘴里还塞着须弥给他备下的早点,闻言,头也不抬,继续狼吞虎咽,不消片刻,便将桌上吃食扫荡一空。
袁有道持续震惊道:“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祝槿这才抬头看他,想了想,认真答道:“两天两夜?”
袁有道看清他那张脏污的脸后,更加惊异,奇道:“你这两天不见踪迹,尹天清胡乱结了那案子……我原以为你是去躲傅文,加之忙于准备祈安节的贡品,便也没有细究。你究竟是做什么去了?而且,有事为何不直接去复来楼找我,却要我到须弥家来?”
乍听到如此多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祝槿心中五味杂陈,只简略解释道:“那晚我被官府衙吏遣送回芜宫,途中中了傅文率鬼兵设的埋伏,我抵抗不得,便被他扔下了君囿。历经了许多事,今早方才出来。”
紧接着,他问出自己时下最关心的问题:“这几天那名彭商先生都做了什么?”
袁有道自然应道:“他来这儿第二天就被西北方主接到府中去了,听说弄墨主一见这位彭先生便惊为天人,与之秉烛夜谈、膝前于席,引为上上宾……你问他做甚?”顿了顿,他忽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刚说傅文把你扔进哪儿了?君囿?你没说错吗?还是我听错了?——那地方还能出来?”
祝槿沉吟片刻,捡重点道:“我前夜在囿墙上撞见了彭商杀傅文。”
袁有道听完后退二步,上上下下将祝槿打量了一番,道:“我若不是从小就认识你,现在准觉得你已经疯了。”说罢,在他身旁落坐。
祝槿无奈道:“我亲眼所见,无半点虚言。否则我为何不直接去复来楼见你,也不敢回芜宫换洗收拾,却让须弥秘请你来他家?”
袁有道凝视着他,右手食指屈起,叩了几下桌面,慢悠悠道:“我只说一句,我昨天还与傅文打过照面。”
祝槿愣住,随即下意识反驳道:“怎可能?我……”他明明亲眼见到了傅文的尸骨。
袁有道却比他更为不耐,又屈指叩了三下桌,道:“你说的才不可能,我昨天陪袖招主准备祈安节上呈的贡品时,碰上了弄墨主带着傅文与彭商——就算我与傅文不熟,难道还会认错?还是说你觉得弄墨主身侧的那个傅文是假的?真是……”
他一句“匪夷所思”还未出口,却听祝槿豁然道:“你说的不无可能。”
袁有道气极反笑,索幸不再理他。
只听祝槿自顾自道:“我先时读过一本记录天下奇术异法的志书,其中就略谈过几种幻形之法。只是不知这假傅文与那横空出现的彭先生究竟是何种关系,他二人又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