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戈(270)
哥哥!常恒猛地转醒,近乎急切地睁眼。
映入祂眼中的,是一株极盛的凤凰花木。在黄昏的风里摇曳,树影随之婆娑,花色如在燃烧。
花木之下,祂咫尺外,坐着阿怀。
落日的余晖穿过凤凰花木扶疏的枝叶,映在祂的白袍上,像是接住了一场花雨。
祂原本正为常恒擦着额间的冷汗,见对方醒来,自然地撤回手。
常恒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祂,察觉到祂的意图,动作极快地攥住了哥哥即将离开的手,将一侧脸颊贴上祂的掌心,依恋地蹭动着。
阿怀垂眸打量着祂,刚刚醒来的常恒眼神温驯而柔软,连嘟囔都带有明显的撒娇意味,祂道:“哥哥,我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啊。”
阿怀微笑,问道:“怎么?”
常恒大概是回忆起了梦中的内容,脸色又变得苍白,好半晌后,才支吾着答道:“我梦见自己有很坏很坏的过往……还好一切都只是个梦,”祂坐起来,与阿怀正对上目光,忽有些恍惚。
适才祂醒来时,下意识便以为,守在自己身边的应是殷怀。可直到此刻,祂才发觉,“殷怀”的模样、神态明显有别于曾经,反倒更接近于祂梦中所见——特别是祂周身那层日冕般的光晕……
阿怀默然片刻,道:“如果那些都是真的呢?”
常恒显然还未从这似梦非梦的感觉中抽离,闻言,脱口道:“什么是真的?”
阿怀没有作答,只深深地睇视向祂。
这奇怪的眼神使常恒蓦地反应过来,面色倏然大变,既而慌张大叫道:“快逃!”
阿怀一怔,未及反应,便被常恒伸出双手,死死扼住了脖颈,猛地掼向凤凰树干。祂的神情在转瞬间变得癫狂而邪戾,额间银瞳几要眦裂,手间的力气奇大无比。
十指迅速收紧,常恒兴奋又咬牙切齿地道:“哥哥,你当初就是这么结果我的吗?”
阿怀徒劳地掰着祂的手,却难以真正使出力气,艰难吐字道:“阿……恒……”
常恒嘻嘻笑着,欣赏着阿怀在自己手间濒临窒息的模样,越发攥得紧了些,道:“总该也让你尝尝这滋味才公平,拧断你的颈骨,喷出那些白的、红的血肉……也让你死!”
阿怀被祂掐得说不出话来,面色转向青红,额间金瞳急闪。
常恒冷眼看着祂在自己手中挣扎,笑容越发乖张,两只手用力向侧一扭,仿佛真要如言拧下阿怀的头。
但祂却在阿怀堪堪难以承受的位置停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也同时一松。
阿怀立刻剧烈地咳喘起来,胸膛随着大口大口的呼吸而激烈地起伏。
常恒的手仍圈在祂脖颈间,未曾放开,身体却已完全倚靠上阿怀,随着对方的颠簸,自己也笑得乱晃。
直到阿怀眼前的重影渐渐聚合,常恒才勉强收住狂笑,凑至阿怀耳畔,轻柔道:“可我怎么忍心让哥哥去死呢?”
祂用牙齿轻轻咬着阿怀仍在颤抖的苍白嘴唇,款款道:“我怎么舍得让你这样轻松地去死呢?”
阿怀看向祂的眼,这样近的距离,能让他们清晰地在彼此瞳孔中照鉴自己。
常恒的瞳孔深而幽邃,暴虐也冷静,倒映出的阿怀却是苍白、柔弱的,像被野兽捕获的、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可事实上,祂们的地位恰正相反。
常恒瞬间被这念头激起凶性,祂一把揪起阿怀,将对方狠狠掼砸向凤凰树干。大树在剧烈、持续的撞击中摇撼,花叶、树枝凌乱地堕,树干间很快便落上血。
常恒额间的银瞳也已覆满血丝,有如象征灾厄的血月。
祂边动作边切齿道:“又是这样,这样悲哀的、怜悯的、为我痛苦的样子!仿佛很爱我的、我做什么都不反抗、甚至愿意让我随意蹂躏践踏的哥哥!毫无保留地爱我、甚至可以毫不犹豫为我牺牲自己的好哥哥!”
祂似哭,又似在笑,嘶哑道:“可实际上呢?你所表现出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控制我,为了把我打磨成那个符合你心意的、唯你是从的蠢货!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一遍遍地折磨我,让我反复地生不如死,让我悔恨,让我自我厌弃,让我最终失去自己!你要彻底毁掉我!”
常恒终于完全失去自制,又哭又笑地哽咽道:“多么慈悲、救世的神啊!为了封印这世上最强大的罪恶力量,处心积虑、舍身为义,整整万年!制造出我所有痛苦又看着我在其中挣扎,再适时地施舍些怜悯,让我感念你、依赖你、信奉你,自愿按你的喜好重塑自己、向你讨宠!你只差一点就成功了,你制造出的那个蠢货已经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鸠占雀巢,完美的结局,只差了那么一点,你就可以永远封印真正的我,如愿以偿!本该大快人心地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