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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267)

作者: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阿怀于是放下柳条。祂慢慢走近还在抽噎的阿恒,蹲身揽住祂肩膀,渐渐也红了眼圈。

阿恒泪眼婆娑地望着祂,哥哥也在回望向自己,紧绷的神色舒缓,又恢复了平素的温柔模样。

阿恒将头靠上阿怀的肩膀,阿怀一下下抚摸起阿恒的发。

可阿恒无法真正悔改,祂们在日后互相驯服的过程中彼此折磨、最后俱都伤痕累累,在惩罚和安抚的往复循环里,阿恒为哥哥拔下了自己的獠牙、利爪,好像真地被驯化成了一只乖顺的大猫。

但豢养一只野兽,不只需要提防它的凶悍兽性,更需要警惕的,是习惯它的假意温驯。

阿怀便是为此,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令阿怀窒息的吻终于结束,阿恒气喘吁吁地放开了祂。

看着阿怀痛苦的神情,阿恒满足地笑弯了眼,神态愉悦地起身,哼着歌离开。

直到祂彻底走远,阿怀才摸索着爬起,自怀中取出《奥义书》,继续蘸着自己的血泪,写下新一环的咒轮:“暂时的胜利麻痹掉阿恒的警觉,使祂误以为真地主宰了我的一切,而我将要在祂松懈……”

细碎的风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响,阿怀突然停下动作,不动声色地揣回帛卷。

等待少顷,那窸窣的响动更近。阿怀猜测,多半是只龙或者蛇。

它在数丈开外止步,迟疑着不敢再前。

阿怀冷冷问道:“谁?”

对方默然片刻,才答道:“卑职应龙,奉命来这里看守您。”

阿怀没再说话。应龙见此,反倒主动退开几丈,做俯首贴耳状。

被监视着,阿怀无法再书写咒语,只好阖目养神。

应龙的呼吸粗重绵长,像起伏的海风,阿怀的意识不知不觉变得模糊……

祂仿佛又置身在了昨夜惨烈的残杀中。尸山血海间,阿怀不可置信地仰视向浮在黑色月亮间的阿恒,仰视着祂一步步走入崇明殿,那只仿佛总是含着叵测笑意的银瞳,让祂生平第一次感到噬骨的寒意。

阿恒似笑非笑地睥睨着虚弱的祂,嘲弄道:“哥哥,这一次,恐怕要轮到你来接受惩戒啦。”

……

阿怀惊颤着从梦魇中惊醒,应龙的鼻息声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阿恒同梦里一样凉薄的揶揄:“哥哥在害怕什么呀?”祂怀抱着阿怀,安抚似的拍打阿怀的脊背,就像曾经,阿怀常对祂做的那样。

颠倒的位置与迥异的境况都使阿怀恍惚,祂下意识脱口问道:“阿恒,你恨我吗?”

阿恒戏谑道:“哥哥说什么呢!我对你的感情,一如你对我的;而我爱你的方式,不也正模仿自你吗?”

祂说罢,又在阿怀的唇间落上一吻,像在戏仿哥哥每次惩罚过后的温柔以待。

阿恒做完,便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前吩咐道:“看好祂。”

被严格监管起来的阿怀失去了最后的自由,祂开始长时间的昏睡,在梦魇与梦魇的深渊间辗转。

等到应龙发现不对时,阿怀已在高热中彻底丧失神智。

阿恒无法,只得再度开启了阿怀的天眼。

天眼苏醒的一瞬,光明再度现世。白日冉冉初升,绮丽的朝霞映着阿怀酌红的面颊。

阿怀的热度迅速随之消褪,祂从浑噩中解脱。

阿恒拂手,再度封印住祂的天眼。黑夜顷刻代替白昼,而阿怀恰正在此时懵懵然转醒。

阿恒方才对着哥哥酝酿出个嘲讽的冷笑,那笑意便僵冻在脸上——醒来的阿怀一改这些日子里的冷淡,竟然主动攀附住阿恒的臂膀。

阿恒呆滞地瞪着反常的哥哥,看见祂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神情,怯怯乞求道:“别离开我。”

一场大病使阿怀忘掉许多往事,同时性情大变,阿恒推测,这恐怕是阿怀先前闭关疗养时意外被自己打断所引发的走火入魔。

但阿恒还是审慎地观察着祂,野兽对于前科累累的驯兽者总有种天然的不信任。

祂不断挑衅阿怀,愈发过分地试探阿怀的底线,但祂很快发现,从前的那个强势的哥哥似乎真地在一夜间消失,阿怀质地坚硬的内里仿佛已彻底被阿恒击碎,祂竟对阿恒的所有无礼要求都百依百顺。

祂变成靡土之上独属于阿恒的黑色山茶花。

阿恒要祂取悦自己,祂便在腐烂的尸间、踩着虔信者的血泊舞蹈。

月光如纱罩面,模糊住阿恒如泣如笑的神情,靡丽彻底亵渎圣洁。

很快,阿恒便将失忆的阿怀视为玩宠,渐渐放松了对祂的监管。

阿怀终于又得以继续书写咒轮:

“……在祂松懈的刹那间,”阿怀顿了顿,还是继续写道:“结果祂的生命形态,在祂最脆弱的一刻封印住祂的力量。而后我将带着阿恒,在一切灰飞烟灭中前往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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