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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222)

作者: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山中百兽都为迎接他们的归来狼狈奔逃,只有月光一路同行,跟随着小虎的步子跳跃。

殷怀在颠簸中眩晕——他感到自己正在奔往一种他生命难以承受的,引诱他堕落的欢娱,可他无法阻止,也不想回头。

这一夜后,山下的猎户也获悉林中再度出现了猛虎。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有人看到猛虎游行,只是在它的背上,似乎总驮着个人。还有人声称,自己看见与虎为伴的那人自解衣襟,为虎所狎……

山下人说,那便是它的伥。猛虎恶伥,横行为祸,天理难容。

围猎除害,势在必行。

深秋过后,林中可猎的鸟雀愈少,殷怀决定将些小虎没吃完的候鸟做 成腌制肉罐,以备过冬。

小虎在这已能稍解人语,殷怀还是习惯叫人形的他“阿恒”,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名字的由来。

阿恒见殷怀腌制肉罐,兴奋地朝他比比划划,殷怀笑道:“你是想喝小时候那种松茸肉汤了?”

阿恒用力点头,眼睛亮闪闪的。

殷怀思忖道:“不是不可以,只是好久没做了,家里已缺了许多种调料,我现在又抽不开身下山采买……”

阿恒又一阵比划,殷怀翻译道:“你说你去?你可以吗?你知道哪种?”

阿恒拍拍胸脯,以示包在他身上。

殷怀乐得见他融入人类,又仔细嘱咐了番,便放他离开。

阿恒挎着小竹篮,蹦蹦跳跳下山采买。

他逛了好些圈,直到有些昏头转向,才想起正事,待到置办好各种调料,已近黄昏。

夕照晕黄,像殷怀熬出的松茸汤,暖融融的。而在这样的晚间,飘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片柔软而庞大,像白天鹅的绒羽,只落了片刻,便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素白。

阿恒加快脚步,想在雪盛前赶回家中。

被晚照占据的东方,一轮孤月悄然升起。今夜,月圆。

阿恒跑到山脚时,正撞见伙猎户,他们大概有二十余人,每人都带着刀叉箭戟,其中一个一边调置弓弦,一边炫耀道:“三年前,就是俺用这张弓,一箭射中了那母老虎的心脏--”

他说着,还虚发一箭,弓弦鸣声中,猎户纷纷大笑。

阿恒只觉耳边乱哄哄的,那虚发的一箭仿佛穿射时空,最终射中幼崽小虎的心脏,他觉得心口很疼,脸色立时变得死白,小竹篮也因脱力掉落地上。

有名猎户率先发现了阿恒,狐疑地打量向这个怪异的少年,常年狩猎的猎户往往具备辨别野兽的直觉,这种敏锐让更多猎户也向他注目。 阿恒的脊背猫一样地躬起——他也觉察到危险。

方才虚发一箭的猎户出言问他:“你什么人?”但这一次,他的手已摸向真正的箭矢。

阿恒盯着他,盯着他手中的弓、箭,忽地,一种复仇的冲动攥紧了他,他蓦地张口,发出声虎啸——

月光与雪色中,阿恒化成小虎,朝那猎户凶猛扑去。

殷怀腌制好所有肉罐,却迟迟没等到阿恒回来。

他担心对方迷路,索性下山去寻。

走到山脚下时,暴风雪正在肆虐,一如地上凌乱的血脚印。

殷怀怔怔循着足迹前望,白雪已被红血和纷杂的脚印脏污,血泊之中,倒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他身上中了几十只箭,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刀、叉、乾伤。

奇迹般地,他狰狞的伤口间,竟开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蔷薇,秾艳有若仲夏。

殷怀发癫一样朝他奔去,跪倒在他的身前。

他抱起阿恒的一瞬,少年眉眼似乎弯了弯,而后艰难地举手,向殷怀比划着什么。

可这一次,殷怀没能读懂。

阿恒似乎有些失望,于是他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

据围猎凯旋的英雄们讲,他们没能逮住那只伥,不过他们已成功剿灭了对方的老巢——山洞中人骨堆积,可见这对虎与伥的深重罪恶。

“吹牛,”功劳最大的猎户家里,小儿子不屑道:“我们去看过了,都是些兔啊、羊啊、鸟啊的骨头,那老虎可能根本不吃人吧。”

他说这话时,手里正玩着只用草绳编成的逗猫球——也是他的父亲从洞中剿获的战利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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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里,也有一个冬天,一片绝无人迹的雪地。”——顾城

本篇依旧是殷怀的梦,反映的是他的一些潜意识。

譬如他总觉得自己有天会间接害死常恒,就像小时候那次一样,这也是他最后做出那样选择的心理原因之一。

再譬如对他们之间特殊感情不容于世俗的隐忧,尽管他们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但还是会被山下人赶尽杀绝,原始野蛮和文明秩序间本就存在天然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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