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戈(216)
郎夋嘴唇张合,似还在诉说着什么,可那只金瞳天眼对此毫无触动。
下一瞬,殷怀急退几步,飞跃而起,翩如惊鸿,张弓放矢——
光箭出弦,破空一刹,雷鸣电闪,骤雨狂风。
一道惊雷乍落,迸于光箭镞上,光箭颤颤锵鸣。随即支离破碎。而截住它的霹雳则化回凌霄的身形。
他摔跌地面,顾不得自己,慌忙爬向郎夋,关切道:“君上可还安好?”
郎夋由他搀扶站起,眯眼瞧向半空——风、雨、云三位君使此时亦已接踵赶至。
黑云之下,风雨之中,三人合围住殷怀,剑拔弩张。
凌霄见郎夋瞩目战局,又朝自己摆手,恭敬应了声“是”,也掠向云端,朝殷怀高声喝道:“殿下!您断不该如此的!”
殷怀对此置若罔闻,他犹闭合着双目,仅用天眼环视周遭。
暴风雨间杂着雷电,使天地晦蒙阴森。但殷怀的金瞳却在其中放出灿烂盛明之光耀,配上他冷漠神情,有种庄严肃穆。
他环顾一遭,道:“你等阻我?”
其他三人皆不言语,只凌霄道:“殿下现在收手悔过,还来得及。”
殷怀淡淡道:“该悔改的,可不是我。”
凌霄蹙眉,顾忌还有风、雨、云三使在场,不便提起罡斗阵,只能隐晦劝道:“说到底,那些人,和殿下能有什么干系?可君上,他却是您的生身父亲……”
殷怀根本不待他说完,便已再度挽弓,光箭离弦,直向郎夋。
凌霄抽出腰间软剑,甩向那箭。
霹震剑方才割断目标,便又有九只光箭接连射出。
凌霄应接不暇,只得大呼:“拦住他!”
雨使明媚最先动作,她本就位于殷怀身后,闻言扬袖挥出密雨。
容与和肩吾亦见机而动,容与执萧,击阻光箭;肩吾舞剑,带起回风,将他二人来不及拦下的数只箭矢都裹挟其中。
一时之间,风雨大兴。明媚在上降雨,肩吾在下舞风。
抟风急雨宛如洪流,上天入地骤摆飘摇,刹那间吞没殷怀。
凌霄抖霹雳剑导向水柱,点起细细麻麻的电光。
白雨,紫电,黑云,阴风。
风声,雨声,雷声,箫声。
弘阔天地,再不见其他颜色,再难闻其他音响。
九天仿若漏泄,大地为之惊战。
郎夋立在撼震的山头,一直颦蹙的眉尖终于有稍稍的松动。
可就在他将要吐出胸中积郁浊气的一刻,旋风与雨流中,雷声与箫声间,忽现出种搏动——
这搏动仿若心跳,愈来愈强烈,越来越庞大。竟让那声和色都为它黯然。
郎夋神色一凛,辙身后掠。
下个瞬间,金光破风碾雨地炸开。
风、雨、云、雷四使无不被劲力掀飞——
一只通体赤金的法相乌鸟舒展翼足,仰颈而唳。
而法相正中,殷怀披头散发、衣裳破碎,几近间裸。他额间那只金瞳天眼此刻已被血色覆盖,像记纯红朱砂。
尽管如此,郎夋依旧能够肯定,它还在死死瞪视着自己。
这种注视使郎夋的面色一分分变沉,但他却没再后撤,任由着殷怀一步步自虚空中朝他踏来。
金乌鸟在他身外奋翅,荡起圈圈灿然光晕。殷怀满弓,一只金箭霎那离弦,化作怒飞金乌,直取郎夋。
然而在它尖喙啄上郎夋眉心的一瞬,郎夋勾唇,笑道:“自投罗网。”
下一刻,他的身形便溃散为浩淼洪波,结成天网,张扬着朝殷怀兜去,将他连同金乌法相一齐罗在网中。
水性至柔,以柔克刚,殷怀被捕网中,无的放矢,突围不得。他的法相金乌在其中扑楞楞乱撞,又被水网束缚弹回。
郎夋又现身在方才消失处,对重新围拢回来的风、雨、云、雷四使吩咐道:“先剔去他的法相。”
四使领命,行诛金乌。
金乌受刑,凄厉哀啼,它遍体的金光一寸寸被刀剑剔剐。痛绝之时,殷怀颠仆翻滚,唯一张着的天眼瞠裂出血来。
凌霄不忍,暂停雷击,恳切劝道:“殿下,您同君上求个饶吧。最起码,不须再受这粉骨碎身的折磨。”
风、雨、云三使闻言,也停下戕击,等待着殷怀表态。
郎夋未置可否,神色无动地凝望着殷怀。
殷怀勉强扒着水网爬起,用那双浸血的天眼回视,一字一顿道:“宁为玉碎,不与合污。”
郎夋挑眉,微笑颔首:“好,那为父便成全你这份贞烈。”
他说着,屈指成拳,水网遽然收缩。网上还流走着的电流亦骤然增强,包裹向殷怀,刹时结成个电球。
殷怀发出声惨绝长啸,金乌法相蓦地灼烧起来,竟逼得水网扩开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