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戈(146)
水银之上,他的倒影渐渐波动变幻,最终凝固成一轮圆月。
蛇尸竟停止了攻击,怔怔望向他。
参差等到空隙,忙握住定泉剑剑柄,将其直插回原处。
然而,拔出时容易,再插入却极为困难,那剑仿佛心有不甘,抵死挣扎。
参差感受到定泉剑的反抗,化回原身,银蛇盘旋缠绕上剑身,生生逼得那剑就范。
就在剑颤抖着嵌回池底的一刹,水银忽而后撤,石壁竟又垒起,蛇尸争先逃蹿。
祝槿呼出口气,抬手擦拭落上睫毛的汗珠,甩手间,不意碰上那面倾斜悬挂的镜子,而他的手竟轻易探了进去!
祝槿惊奇,试着伸入手臂、一条腿、半具身体……直到整个身子都进入镜子,见着镜后隧道,祝槿才惊喜地探回头,叫道:“出路在这里,快进来!”
沈碧飞身扑向他,容与也抬脚欲走,却忽地停步回头。
本已重埋入池的定泉剑再度反戈,疯狂震颤着升起,银蛇强硬压制那剑,蛇皮竟开始绽裂,他痛苦道:“容与,你…快走!”
容与纵身入镜,又探回身看向参差,祝槿也喊道:“来这儿……”
他的话音未落,定泉剑霍然放出白茫,银蛇顷刻魂飞魄散。
第55章 四方门
定泉剑放光的一刹,沈碧猛然拉起祝槿与容与,三人一齐倒向镜后。
就在他们入镜的一瞬,剑光四射,将石冢连带镜面都碾为齑粉。水银汹涌扑来,定泉剑跃动在其中,搅起翻腾的波浪。
一墙之隔,三人都脸色极差。澎湃的水声犹响在耳畔,容与伸手触墙,却发现镜道已然消失。
沈碧沉默半晌,才低声道:“这迷宫墙体上留有烛皇的法印,坚固程度远胜铜铁。暗道一消失,这里就变成了条死路,如今之计,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祝槿固然心下难受,却也知道沈碧所言属实,只好闷闷点头。
容与对着那墙怔怔站了良久,方才回过身,对他们淡淡道:“你们先走吧,我想再留一会儿。”
沈碧与祝槿又默然朝前走了一段,便听得有箫乐自身后响起,哀而不伤、幽咽婉转。
待那箫声渐远、微不可闻时,祝槿才开口道:“陆离为何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拔出定泉剑?害得参差君……”他戛然住口,不愿再说下去。
沈碧摇头道:“那不是陆离,是他所蜕下的一层皮相。传说蛇族有种秘术,可以远距离操控所蜕之皮,这术法被唤作‘皮影’。恐怕,真正的陆离早在宵烬发难那刻,便舍皮逃走了。
祝槿默然半晌,又问道:“那陆离为什么想杀你?”
沈碧道:“为报仇。许多年前我想杀他,但碍于东君也恰在周围,我怕闹出太大动静暴露身份,就只是设下圈套,将陆离诱骗进去。若我那时做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祸事了。”
祝槿再也忍不住鼻间的酸涩,别脸抹去眼泪。他与参差相识未久,也谈不上深交,但一路走来,对方几次关照自己,祝槿早已将其视为共患难的朋友。他又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苛责对方,更觉悔疚不忍。
沈碧轻轻握住祝槿的手,关切望着他。
祝槿察觉到他的注目,偏回头来,余光正巧瞥见对方略显奇怪的走路姿势。他定睛细看——原来沈碧变小之后,始终还穿着常恒的衣装,袖口和裤角固然可以被扎起,但鞋子却余出绰绰一截,是以他只能趿着鞋贴在地面拖行,走得十分艰难。
祝槿见状,蹲下身道:“还是我背你吧!”
沈碧慌忙摆手,连连道:“不用,阿槿,我真地没事。”
祝槿坚持道:“等我累了,就会放你下去,上来。”
沈碧这才犹豫着伏上他背。祝槿背起对方,又前行了一阵,便见平直的通道尽头,兀地升起一条天梯,覆盖冻土,盘旋向上,陡峭异常,足有万仞之高。而天梯两侧壁上,则覆有连环的冰雕图像。
祝槿的目光循左壁向上,只见上面浮雕着烛皇率部众离开下泉、前往昆仑,至山脚下独身赤足攀山的二幕场景。
而右壁上的冰雕似应自上而下看,从祝槿的角度也只能看见最后二幅:刻的分别是烛皇叛逃,狼狈投奔堂弟烛游;烛游让位,龙族再返下泉。
祝槿若有所悟,喃喃道:“这就是参差君所说的‘问道’层吧。”
见沈碧抬起脑袋张望,祝槿又向他解释道:“你看,左面冰雕与右面的冰雕恰好组合成烛皇向天问道、后又离天叛道的故事。”
沈碧还在四下打量,祝槿便已背着他快步上梯,沈碧见状,忙挣扎道:“阿槿,你快放我下来。”
祝槿脚踏上冻土,被冰得一震,嘴上却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