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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119)

作者: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祝槿猛地回过身去,他站的地方,正对着扇大敞的轩窗,李富贵立在窗外,脸上还是一贯的和善神色:“小兄弟歇得如何了?在这里呆得可还舒服?”

祝槿抹去脸上还在下淌着的水珠,也借这动作掩饰胸膛的剧烈起伏。方才的场景宛如是他的错觉,但祝槿清楚,那绝非错觉,李富贵这只饿鬼确在悄无声息地偷窥着他,他想要做什么?

放下袖子的一瞬,祝槿面色也已恢复如常:“多谢先生的安排和关心。”他表现得犹如丝毫未生出戒心:“先生这么快就折返回来,可是有了我同伴的消息?”

李富贵笑道:“非也,非也,李某只是怕客人呆得无聊,想带小兄弟你四下去逛逛。”

祝槿也朝他笑:“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二人相视而笑,祝槿跨出房门,由李富贵引着,步出李宅,兜行于里巷之间。目之所即的宅第,皆是门面弘阔,庭院幽深。

祝槿不由感叹:“富贵里果如其名,尽数住着富贵之家啊!”

李富贵同个迎面走来的邻人打过招呼,闻言,笑道:“这里自古就是鱼米之乡,又兼邻里和睦、互帮互助,代代累积,如何不富?”

突兀地,他话锋一转,手指向里弄中央一块空场道:“小兄弟来得巧,正赶上我们举办一年一期的飨宴,若有意,可以明天随我同来围观。”

祝槿心下微沉,面上却未显,轻松应道:“飨宴这种大场面,李先生肯带我来开眼,我自然却之不恭了。”

李富贵微笑颔首,并不多费口舌,仿佛当真只是随口邀约一般。他快步向前,遥遥指向处院,道:“此处是我们的族学。”

祝槿抬头看去,果见那门匾上书“育幼书院”四字。

李富贵推开条门缝,朝里张望片时,压低声音对祝槿道:“既已到了这里,正好可以去检查下小胖有没有在认真读书。”

祝槿便随着李富贵蹑手蹑脚潜进书院,窗扇未关,有朗朗书声自房中传出。他二人悄悄凑近后窗,只见里头坐的学童尽是半大稚儿,此时正齐声念诵:“夫孝,德之本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李富贵听得频频点头,慈爱地望着自家小胖的后脑勺,对祝槿解释:“《孝经》是族学所授的第一课,富贵里的孩子都对此篇熟读成诵。”

他虽已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引得学堂中的学童们纷纷停下诵读、回头望来。小胖坐在最前一排,便也是最后听到动静转头的学童,见着父亲与祝槿,他咧嘴笑开,露出满嘴七零八落的乳牙。

教书先生见状,嗔怪地睇了眼李富贵,拿戒尺叩着桌子示意他们回神,但学童们显然已无意课业,眼见教室快要乱成一锅粥,教书先生只得无奈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话音未落,门已被邻近的孩子撞开,学堂里的学童们一哄而出,顷刻便四散出书院。

小胖被落在最后头,一个瘦高些的孩子边跑边回头朝他招手:“孙珍馐,来玩数肥羊啊!”

小胖跑得粗喘如牛:“那你等等我啊!”

祝槿愕然:“小胖他怎么姓孙?”

李富贵也紧跟着小胖出门,在后头嚷着:“珍馐,走慢点!别摔了!”

既而,他才轻描淡写回答祝槿:“我们富贵里有个风俗,为使各家各户亲如一家,会交换孩子教养。小胖并非我的亲子,实乃是寄宿在我家的义子。”

祝槿心中越发狐疑,嘴上却应道:“倒是个挺不错的办法。”

李富贵嘿嘿一笑,带着他往回走。路过空场时,正遇见小胖和他的那位朋友在拍手唱歌,两个孩子一对一句地唱道:

“一只肥羊,虎口逃亡。

二只肥羊,入对成双。

三只肥羊,魂葬故乡。

四只肥羊,失伴仃伶。

五只肥羊,惊鸿照影。

六只肥羊,昧昧冒名。

七只肥羊,碌碌空忙。

八只肥羊,险些遭殃。”

数完第八只肥羊时,小胖恰好瞥见笑呵呵盯着他看的李富贵,连忙放下手,对小伙伴道:“不玩了,我爹来了!我要回家去了!明天再见!”

瘦高男孩也瞧见了李富贵与祝槿,他有些畏缩地收回目光,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跑远了。

李富贵对小胖招手:“走了!跟为父回家吃饭去吧!”

不知是不是祝槿的错觉,小胖听到“吃饭”二字时,身子明显地一抖,却还是乖乖任李富贵牵着向李宅回返。

祝槿只觉疑窦重重,一路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父子俩闲话。李富贵一一问起今日先生课上所授,小胖逐个回答,一派父慈子孝的温馨模样。

他们步行回到李宅时,已近酉时,李富贵遣家仆为祝槿上了桌丰盛饭菜,又派人传话说自己有要事在身,晚间不方便陪客,请祝槿一切自便,只是最好早些安寝,以便明日晨时一同前往空场参加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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