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蜿蜒的石道上, 不时走过身着青衫玄履的修士,这些修士都梳着相差不多的发髻,簪着玉
簪,或赶着狮虎象牛,或操纵着巨大的木石傀儡人, 驮着各色物资朝浮沧深处行去。
偶尔, 会有动听的笛声在山间响起, 伴着修士们嘻笑怒骂的打闹声,回荡在这片一望无限的山峦间。
恶战已经结束数月,就如同这春天一样,万物皆在复苏。
浮沧山经历了一场险些覆灭的灾劫, 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着昔日风采。宗门上下齐心协力重整仙山,众弟子皆无懈怠。
“都准备妥当了吗?”山门前,一声脆音响起。
慕渐惜长发高挽,精神抖擞地站在一只金狮身侧, 问向围在身侧的五位弟子。
经历大战,她再不是从前目中无人的骄纵女修,只有那份骄傲保留下来,化作她眉眼间不曾磨灭的坚定, 于这漫漫仙途上成就她的无上道心。
“师姐, 都已妥当。”有人回答道。
此番宗门大阵损毁严重, 虽然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但尚缺几样要紧的材料,遍寻不着,需要他们亲自离宗前往秘境探寻,慕渐惜已可独挡一面,凌佑安便将这任务与几位同门派给了她。
听到队友的话,慕渐惜点点头,却又望向蜿蜒入林的山路,似乎在等谁的到来。
此一别,若是顺利,也要半年才能回来,若是不顺利,就不知何年月可以回来了。
山路上清清冷冷,没有一个人影,她迟疑片刻,整装挥手,正待招呼众人,却听到一声:“师姐!”
有人从山路上飞掠而来,脑后高束的马尾甩在风中,还是旧日不驯的调皮模样。
“刚才师父有急事将我叫去,差点错过和师姐道别的机会。”霍危说话间挠挠头,英挺的脸颊染着薄红,也不知是这一路飞掠急赶所致,还是因为其他。
“你不来也无碍,宗门之事要紧。”慕渐惜淡道。
“要来的。我想与师姐道别。”霍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师姐,祝你此行顺利。”
千言万语,也只化这一句祝福。
“多谢!”慕渐惜微微一笑,仿佛此际冰雪消融的明媚春色,“你也好好修行,别偷懒。”
“一定!”霍危点头,如同承诺。
慕渐惜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垂眸转身,却又似忽然想起什么般,朝他伸出手去。
“还有吗?”
“什么?”霍危不解。
“甜的。”她道。
霍危怔了怔,恍然大悟,从怀中摸了个尚带体温的瓷瓶,轻轻搁到她掌中:“全在这里了,都给师姐,带着路上吃。”
慕渐惜摩挲着瓶子转身,背对他挥挥手:“走了,保重。”
语毕飞上金狮,再未回头。
目送慕渐惜远去,霍危攥攥拳头——他会好好修行的,待师姐归来,他定然要追上她的修为,那样,他才有能力与她并肩。
就好像……云繁和掌门师兄那样。
————
阿嚏——
云繁打了喷嚏。
是谁在想她?
她揉揉鼻头,斜倚沧云殿的法座之上,看着殿内站的两个人懒洋洋开口:“青河,你确定?”
殿下站的两人,乃是青河与严慎。危机已除,这二人都被云繁召回浮沧山,在东躲西藏了一年多的时间后,这两人的伤势已差不多全好了。云繁如今已有能力照拂这两人,原想问清他们的打算,不论留在仙界还是去西洲她都可以满足他们,不想青河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尊上,我想好了。”青河站在殿下,神情平静。
她没有修仙天赋,依然是个凡人,如今已年过三十,虽然有仙丹灵药的加持,她容貌保养得极好,却架不住在凡间看遍凡人的生老病死,生生死死间心态已改,故而求与云繁脱离主仆关系,并解除蛇蛊。
“既是你的想法,我便成全你。药庐依旧留给你,算是你我主仆一场的报酬,蛇蛊我会替你解开,但是你知道的,蛇蛊一解,你的记忆……”云繁缓道。
多年前她就说过,蛇蛊一解,青河和她之间的记忆就不复存在,连带着也会忘记这十余载里遇到的人。
“青河!”严慎惊急地拽住她的手,“为何?”
青河却只回云繁道:“尊上,我记得。”
云繁挑挑眉,手才刚刚抬起,就被严慎拦住。
“你真的打算就此离开?”严慎望向青河,问道。
“难得尊上仁慈,肯放我离开,我为何不走?你也可以离开的。”青河淡淡回道,并不看他的双眼。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她利用他逃离家族,又害得他被萧留年所擒,被迫成了云繁的血仆十余载。她也知道尽管他嘴里不说,可留在云繁身边十余载全是为了她。她也想过,与他再续前缘,好好过日,百般讨好于他,哪怕他对她再冷漠她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