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裂隙随着他的离去而渐渐合拢,一片五色鹤羽飘落,被鹤王衔入口中,往九霄浮海阁送去,只是未等它飞落浮岛,一只赤红巨蛟忽从海中探出,凶光毕露地盯着盘旋半空的五色鹤王。
鹤王一声疾鸣,与赤蛟一天一地对峙在海间,直到一声清冷女音遥遥传来。
“蛟蛟。”
赤蛟才终于收了凶性,懒洋洋游上岸去,蜷到九霄浮海阁前,闭上双眼。
五色鹤王衔着鹤羽飞落九霄浮海阁外,静静地将那片羽毛放在地上,径自飞离。
本正闭关的人,早就睁开眼眸。
云繁看着只剩下自己的偌大殿宇,目光不管扫到哪里,却依旧可以看到二人旧影,对峙过的、争执过的、缠绵过的……缱绻的声音犹响耳畔,他低声的笑和迷离时的呢喃,真是动听得很。
想着想着,她唇边忽然扬起一抹笑。
她以为自己会生气的,但事实却是,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刻,甚至有种解脱的错觉。
从他第一天被囚禁在别鹤海时起,纵然他们之间有过再多抵死的缠绵,再多酣畅淋漓的极致痛快,但她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的痛苦。
那从来没有写在脸上,化在眸中的,挣扎的痛苦。
他笑着陪在她身边,妥协于她的诱惑和撩拨,一遍又一遍满足她的索求,恣意沉沦放纵到不像从前的萧留年。
云繁清楚,除非她能永远囚禁着他,否则迟早有一天,他要离开的。
可是……她并不想这样。
她不想看着他一天比一天不像她认识的萧留年。
这场恣意纵情的堕落持续了一年,也够了。
她起身,飞过莲池,点足落地,凌手一抓,那片五色鹤羽飞入她的掌中。
————
萧留年一边飞,身后的裂隙一边阖上。
及至他从裂隙里飞出,那道连接着九寰与别鹤海,连接着他和云繁的出入口也彻底消失。山巅的风凛冽,再无一丝别鹤海的温暖,他已踏回浮沧山的沧云浮海。
熟稔的景象,熟稔的气息,这是他修行生活了两百余年的地方,但在这一刻,却忽然间变得陌生起来。离开那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浮上他的心间,他骤然间红了眼眶。
不论有多少的情非得已,他终究是杀了自己的恩师。
定定神,他不再回望,脚步坚定地离开这片无境万妖海。
自从一年前道祖陨落之后,沧云浮海就被浮沧山的弟子严加看守看起来,不允许有人进出,加上这两天万妖海又生异象,竟引致全山震动,如今虽然异象已歇,但仍让本就不安的浮沧山众人更加忧心忡忡,派在这里看守的弟子也添了一倍。
其中一位,就是千仞峰的大弟子苏长晏。
“大师兄……”苏长晏正带着人守在沧云浮海的最外沿,看到踏着满地浮云而来的人影,先是一惊,待看到是何人时,情不自禁揉了揉眼。
“长晏。”萧留年低沉的声音响起,惊醒傻眼的众人。
众弟子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位昔日的大师兄,好在萧留年也并没强闯的打算,只站在离众人百步之遥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们。
还是苏长晏先反应了过来,只道:“大师兄,得罪了,你不能出去。”语毕,他立刻示意身边的同门严阵以待,自己则向师尊发去传音。
萧留年却只望着远空,忽然一撩衣袍,双膝落地。
“浮沧弟子萧留年,犯下欺师灭祖大罪,今归来请罪!”
朗声三遍,传遍浮沧。
凌佑安并风兰雪几人赶到之时,只看到跪在云海之间的萧留年,他着一袭染血白衣,脸颊上亦是两三道干涸血痕,叫他本俊美的容颜显出几分狼狈狰狞来,唯那双眼,坦坦荡荡。
“凌师叔,风师叔,柳师叔,江师叔……弟子萧留年,跪领罪罚。”萧留年见到来人,再度开口。
围着萧留年的弟子退到两边,凌佑安四人急步迈入云海,走到他身边,一时间竟是相顾无语,只盯着他身上的伤看。
“这伤怎么回事?”片刻后,凌佑安开了口。
“皮肉之伤,无碍。”萧留年回道。
江锋看了眼他身后偌大沧云浮海,急道:“你师妹呢?怎没和你一起回来?”
萧留年这才抬起头,回道:“师叔,当日之事与师妹无关,她什么都没做,犯下弑师之罪,欺师灭祖的人,是我,我愿意以死谢罪。”
“你自身都难保,还替云繁说话?”风兰雪沉颜质问道。
“风师叔,留年所言句句属实,她真的什么都没做。”萧留年咬紧不松口。
“既然什么都没做,为何只有你一人回来?”凌佑安冷冷问道。
萧留年答不上,只能抿紧唇,只听凌佑安又道:“你不相信我们,怕回来以后我们会为难你师妹,所以才独自归来扛下所有。留年……在你心目中,师叔们就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