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让她消气消得这么快的,萧留年还是第一个。
萧留年读不出她的想法,他在她耳边打个响指,一股温柔的风打着旋儿卷住她,风里裹着水,和缓地洗涤起她的身体。这是修士常用的涤尘咒,用以自洁。
云繁很脏,身上的衣物早就看不出本色,脚上的泥浆已经覆盖到她小腿肚上,烘干后变成硬土壳,头发乱蓬蓬一团,沾了好些草叶,要不是雨水冲刷出那张净白莹净的脸,根本看不出一点女孩模样。
涤尘咒洗净她身上大部分脏污,污泥掩盖下的瓷白肌肤一寸寸显露,毛躁的头发顺服地沿着两颊垂落,那张脸庞愈发精致,黑发墨瞳,红唇贝齿,漂亮得不真实。
萧留年手里拿着打湿的绢帕,拭净她脸颊和手上顽固的泥巴,又伸手捏起她的脚踝。果不其然,宽松裤管下的脚丫子布满血痕,一道又一道。
云繁皱皱眉,把脚往回缩了缩。
“疼?”萧留年抬头,手中不知几时已经拿了盒药膏。
疼?一个赤脚走过荆棘,踏过砂砾的人,怎会因为这点触碰觉得疼?云繁只是不想将这双血痕遍布的脚坦露他眼前。
萧留年已经坐到她身边,将她的脚搁到自己膝盖上,又把药递给她:“上药不疼的。你把药打开。”
毒伤未好,他只有一边手能用,少不得要她搭手。云繁拧开瓷盒盖子,淡淡馨香从盒中飘出,萧留年挑起些许,轻轻抹到伤处上。云繁不说话,看着他给自己一点点上药,直到自己的双脚沾满浅青的药膏。
“好了,你睡一觉,明天这些伤就能痊愈。”他抹完药将她的裤腿拉好,正想让她躺下休息,小女孩却忽然跪坐而起。
冰冰凉凉的触感在颊上蔓延,一丝刺疼浮起,很快消散。
萧留年诧异地望向云繁。
她有样学样,挑起药膏抹向他面颊和唇角的伤口,小小的手抹得很仔细。
“礼尚往来。”面对他惊讶的目光,她脆生生道,又问他,“疼吗?”
萧留年心头大暖,却也笑出声来:“不要乱用成语。我不疼,多谢你的好意。”
语毕,他又摸摸她的头:“好了,休息吧。”
云繁点点头,在他的目光中躺下,耳边只传来窸窣两声,他已经离开这张莲床。她又睁开一丝眼缝,只见他掠到角落盘膝坐下,面色不复对着她时的轻松惬意,额前冷汗滑落,强忍的苦楚爆发,他又取出两枚丹药吞下,这才开始运气行功疗伤。
她翻个身仰面而躺,手抚过自己右臂。
得想个办法悄悄解了他的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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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将现时,云繁囫囵睡着,再睁开眼,洞外天色明亮,洞中除了她以外已经空无一人,萧留年不在了。
她揉揉眼起来,从床上跳下,预料中坚硬硌脚的触感并没出现,只有冰凉丝滑的柔软,她低头一看,竟是铺在莲心的银练无声无息地游下莲床,铺在她的脚底。她朝前迈步,每迈一步,那银练便往前铺一步,将她的双脚与坚硬的地面牢牢隔开。
如此这般,她便无需赤足行走,而脚上的伤口也果然如萧留年所说那般,已经痊愈。
不消说,这必是萧留年留下的小法宝。
云繁勾唇笑起,看了眼洞外的天,忽然拔腿冲向洞外,那银练一僵,而后飞快跟出山洞,在她足下铺开,又似有些不满她的玩心,银练缠到她脚踝间,自动打了个小结,宛如通人性般。
洞外云开天霁,阳光遍洒。云繁站在崖上远眺,此地平阔,有潺潺溪流途经,溪畔青草野花繁生,她再往崖下看,崖下有座小石头山。她歪头想了想,忽然一脚踩出崖外……
银练吓得炸起,被她拖下悬崖,眼见坠地,地上那堆石头山化作巨石人,正是奉萧留年之令留守此地的石守。石守伸出双手,将她接下捧起,倒竖着两条石眉将她送回崖上,刚要转身,那小女孩就再次跳下,它只得再次接下。
如此这般往复数次,小女孩似乎得了乐子,顽劣地笑出声,不依不饶地重复着跳崖。
“带我去找留年哥哥。”云繁是故意的,她要驯服这个石守,这样一来就能在蛇渊自由行走。
石守粗通人性,只知默守主人命令,哪想会遇上这等刁钻的孩子,只能不厌其烦地接她。
最后一次坠下时,云繁并没被石守坚硬的手掌接下,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远远飞来,单手将她擎抱入怀。
“你不要命了这么玩?”不悦的声音响起,正是外出归来的萧留年,“丫头,我可不想豁出性命救下你,你反而摔死在这里。”
萧留年疗伤整夜恢复了些许灵力,天色微亮时就出去探查蛇渊寻找破解禁制之法,留下石守与素光缎保护她,却没想到回来时就看到这丫头反复跳崖的一幕,险些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