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禁轨(107)
小台间逼仄到直不起身,陈听晏屈起腿,觉得自己像条可怜的丧家犬。
他低头看见手腕上裹着的那圈纱布,突然回想起了那种温热的液体从皮肤上流淌而过的滑腻恶心感。
胃里一阵翻涌。
–
吃过年夜饭,离十二点还很早。
大人们围着客厅里打牌,苏从意无事可干,带着小孩去院子里放烟花。
她性子活泼又没架子,小朋友们都喜欢黏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叫姐姐。
闹腾一会儿后,苏从意被吵的耳膜疼,把苏运庭买的小鞭炮发出去,顺走两只仙女棒,找个角落躲起来。
虽然还不到零点,群消息里已经开始叮叮咚咚地冒出各种新年祝福。
苏从意坐在小马扎上,挑着回复了同班好友和倪焦柯溱他们,最后又点开陈听晏的聊天框。
半小时前发的消息,他还没回。
不应该吧。
难道也在等春晚?
苏从意按捺不住想知道他在做什么的心思,手指划了下,拨去视频电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陈听晏打视频,趁那边未接通,苏从意赶紧对着手机屏幕扒拉两下凌乱的长发。
镜头闪了闪,屏幕转换。
苏从意眼睛一亮,立马乖巧地冲着手机招招手:“陈听晏!”
“……”
手机屏幕里昏沉一片。
没有人出声。
苏从意以为是自己信号不好,举着手机换了几个方向,依旧没有见到对方的脸:“陈听晏?”
她又喊了声,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屏幕,“你可以看见我吗?”
收音孔里发出细微声响,似乎夹杂着夜风和枯草叶子被碾碎的动静。
好半晌。
那边传来低低地一声:“嗯。”
终于听到陈听晏的声音,苏从意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你那边光线好暗啊,你在家里吗?”
“没。”
“你不在家?”苏从意自动脑补,“你是不是在外面看烟花啊?听说西广场十二点整有烟花大会。”
“不过我这里也有。”苏从意将羽绒服口袋里的两根仙女棒拿出来,对着镜头炫耀地晃了晃,“等会儿我点燃的时候,你要不要来许个愿?苏仙女可以考虑实现你的愿望……”
她自顾自说了半天,发现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停了下来。
“陈听晏。”
她叫他名字,“你怎么了?”
“……”
苏从意将收音孔贴到耳边,听见呼吸清浅若无:“心情不好吗?”
过了许久,那边说。
“有一点。”
他声音很低,还有些哑。
从喉咙里模糊地发出个音节。
察觉到这人状态不对,苏从意脸上的笑容消失:“你现在在哪儿?”
“……”
又没了声音。
苏从意将手机拿到跟前,想再问问他,对面却不知何时挂断了。
……
耳边很久没有声音,陈听晏抬起头,发现手机屏幕暗了下来。
刚刚不小心碰到了红色键。
他想拨回去,手一抬起,腕上伤口就传来血痂撕裂的疼痛。
疼的他眼眶发烫。
陈听晏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又开始崩溃,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
他很想恢复正常。
但狭窄空间里的黑暗就像实质浓稠的墨水,把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得包裹进去。冰冷潮湿的青石板里长出很多对触手,拽着他要让他拉进地底。
他明明坐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却慢慢被抽干,变成真空的水域。
于是一切回到原点,泳池溺水的那晚,他砸碎一整面的蓝色镜子。
有谁用尖锐刀锋割开他腕上薄薄的皮肤,嘴里轻哼着歌儿。
“等会儿就不疼啦。”女人面容美丽模糊,“阿晏要陪着妈妈……”
——哗啦。
下沉的意识被惊扰。
围墙顶端跳下来一只猫。
枯萎垂落的花叶帘子簌簌抖动,被一双手拨开。有人停在洞口前,逆着路灯的光亮,弯腰看他,喘出的气在低温里蓬松成一团团白色水雾。
“你果然在这里。”
少年眼神空茫地仰头回视她。
苏从意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朝他伸出手:“要出来吗?”
“……”
陈听晏不吭声。
苏从意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开始泛红,一层薄薄的雾气凝结在瞳仁上。
却固执地没有掉下来。
和他对视片刻,苏从意收回手,干脆也俯身钻进了台间。
里面本就狭窄,她穿得也厚,进来后连转身的位置都不剩下。
苏从意毫不在意,挤到他旁边坐下,语气很轻松地说:“你知道吗,我过来找你的路上碰到一只流浪猫,好可怜呀,除夕也没人带他回家。”
她边说,边解开围巾,侧身一圈圈系在陈听晏的脖颈上,继续道,“现在想到它,我还是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