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战舰也是一架中型战舰,里面也一样种满了球藻,不过,它内部并没有被分割成一个个的小温室,而是所有球藻呈阶梯状沿着舱壁螺旋下降,有点像一个运动场中的看台。“看台”之间依稀可见分隔出的路径,不过,这些路现在被疯长的球藻已经快要把路的存在完全掩盖了。泰坦走在地面上,堆积在最下面的那些球藻被压碎,发出噗噗嗤嗤的声音,可以想象许多汁水流了出来。还有许多球藻因为泰坦经过时的震动从高处骨碌下来,远远看去就像许多绿色小球汇成了河流,骨碌碌从高到低顺流而下。
在这架战舰的中心,停放着一个好像破碎了无数次又被补丁黏合好的大乌龟壳似的东西,它几乎要被堆积的球藻淹没了。朱理看了好久,才看出这龟壳大概曾是一个救生舱。
艾丽让泰坦停在龟壳门口,她打开驾驶舱,看了看防护服手腕上的探测器,声音有点惊讶,“这里的空气已经宜居了?”
朱理不太明白她为何惊讶,跟着她跳下来,艾丽打开龟壳的双层隔离门,并没有立即走进去。她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发了会儿呆,轻轻呼了口气,这才走进去。
这里显然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来过了,室内所有的东西上都蒙着一层棕红色的细灰,地板上偶尔有几颗不知何时滚了进来的球藻。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在被拖进这艘战舰之前饱受摧残,风沙曾从它的破洞中钻进来,窥探过,也留下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
朱理打量着这个救生舱中的器具,大约十平方米大小的舱中中心放着一张长方形桌子,上面还凌乱地放着各种工具,桌子下面藏着一个盒子形的维生舱,舱盖上有几个镭光枪的弹孔。一侧的舱壁上悬挂着一块仓板,艾丽把它扶正,轻轻抚摸一下。
这个救生舱中显然发生过一场激斗,被反复修补过的舱壁千疮百孔,挨着另一面墙壁而放的一台老旧电脑被打成了碎渣,许多看不出用途的小电器东倒西歪没有一个完整——或许它们本来就是这样子?甚至悬挂着的那块仓板上都是弹痕弹孔。
艾丽静静在室内转了一个圈,轻轻拂过这些蒙尘的器具,良久之后,她过身,看着朱理,“这就是那个救生舱。我来到这星球的最初两年,就住在这里。”
他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她指指那个维生舱,“他,是我用一架鸥翼飞船换来的。我就是乘着那架飞船从安德鲁皇叔那里逃了出来。”她垂头看着维生舱,“我起初,是想买一个TX301N,所谓的人形挖掘机。”她笑了一下,“天知道大宇宙X宝怎么送来了他。我还以为他是有机智能人……”
“他告诉我,他叫雷安,他愿意奉我为主人,可我跟他说,我们互相尊重,相依为命……”
“我和雷安在这个星球上一起生活了快一年。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人类,第一个和我交谈的人类。”
“如果没有遇见他,我大概会像一只蚂蚁一样,每天能想到的不过是巢穴中有多少余粮。他让我知道了,有些人活着,不过是在呼吸,有的生活,只能算是幸存,而非真正的活着。”
“他给我讲过很多不负责任的童话,还教会了我殖民地和宗主国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出现,造就了我。没有他,我不可能是现在的我。”
艾丽走回朱理身前,她望着他,冰蓝色的双眼水光盈然,“在苏芳王宫的地道里,你对我说,我对你的感情并非出自自然,而是人工的……”她缓慢地但却十分坚定地摇一摇头,“你错了。正是因为我爱过,所以我非常清楚,什么是爱,还有,爱和欲望之间的区别。”
朱理的心在艾丽这么说的时候突然强烈跳动,自从受伤之后,他虽然醒来,但是却总觉得身体中的某一部分却仍处于昏迷之中,可现在,那块昏迷的肌肉猛地苏醒了!
艾丽的眼睛中忽然蓄满泪水,她的声音哽咽而颤抖,“如果你问我,我会不会忘了雷安,”她摇摇头,“不会。我也一度希望能够忘记他,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他是构成我、塑造我的一段历史,就像你和帝国带给苏芳的那些改变,也许很多年以后苏芳会变得和现在完全不同,但没人能轻易抹灭你们带给它的那些改变。所以,我不会忘记他。可是,朱理,我现在爱的是你。”
“我知道你一直在自责,认为是你的疏漏让苏芳易手,让许多人牺牲——我不想和你设想如果你当时没有去找我庞倍成功的几率有多大,这些人又能否活下去,那没有意义。我只想告诉你,死亡绝非承担责任的途径,它只是一种省力气的逃避。要是你想要做点什么,不管是为帝国,为苏芳,为你的骑士们,还是为你自己,你要先活下去!你的骑士们也并未全都陷入庞倍手中,别忘了,你还有希礼,还有我!我——”艾丽眼中的泪流了出来,顺着两腮流下,可是她也笑了,“你难道忘了么,敕封我为骑士的敕令已经到了苏芳,我,也是一位骑士。不仅如此,我已经学会了驾驶龙翼战舰,我现在,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龙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