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倍嘴角有浅淡的笑意,是么?
他不怀疑此刻她的真诚,不过,他也清楚她为什么要放走蕾诺亚公主,只有逼着他尽快彻底和帝国决裂,她才能两边得利。为了在短时间内完全地控制苏兰托的政局,他必须和她合作,也意味着,他必须和她分享一部分权利。
更有可能,假如不幸庞倍的势力衰落,她不介意再暗中插他几刀作为给和帝国皇帝结盟的礼物。
总之,她不能让他得到苏兰托的绝对权力。
就算没有蕾诺亚公主,她也会想出其他方法,想办法把这场政变的真相送到帝都皇庭。
庞倍笑得略带倦意,“特乐宾女大公,我不得不承认,您是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叫我梅梅吧,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请不要再使用敬称了。”她也对他微笑。
可怜的莱特。
梅梅看向窗外,宫城外的天空依旧映着火光,似乎带点血色。
这傻瓜,不知道他临死前会不会想到自己的疯狂和愚蠢只是成就她和庞倍野心的小道具。
可怜的莱特此时并没有死。
他在飞船被地面发射的小型飞弹击中的时候被震了出去。比起那些随着飞船在空中被炸成各种大小的黑焦块的同伴们他也许比较幸运,他飞了出去,拉开了紧急降落设备,虽然在一百米的空中打着旋儿转着圈,然后重重摔在一个屋子的屋顶上,又从屋顶上摔到了院子中间,但至少他还没死。
莱特咳嗽着用手臂支起身体,口中全身血味,他估计自己刚才摔在房顶时撞到了一颗臼齿。
他继续咳嗽着,想要爬起来,可是他全身每一处关节、每一条肌肉、每一块骨头都疼得不得了,疼得让他全身发麻。
他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在心中诅咒着庞倍,他就知道他不能被信任,但是,他实在无法放弃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苏芳这些日渐麻木的市民们醒来的机会,睁开眼看看啊,看看这些帝国殖民者对你们干了什么?他们真的像他们宣称的那样,是文明、善良的,是来保护你们免遭落后地区的极权和恶法迫害的么?
不是!不是!
他们的邪恶在于,他们在毒害你们,让你们遗忘了自己作为苏兰托人骄傲而自由的身份,让你们甘愿俯首成为帝国的努力还自我陶醉,以为自己成为了更加富裕、发达的文明中的一员!
在我看来,什么学习一门能够糊口的手艺的机会,什么能够治愈疾病的机会,即使学会了,治愈了,甚至成为了那个伪政府中的一名小官员又如何?这么蒙昧地活着,和被驯化的家禽家畜有什么分别?
他无声地诅咒着庞倍、朱理和他们的继任者,一点一点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咳嗽让他喉咙中的干渴加剧,疼得像被粗砂纸摩擦过,他抬起头,打量着周围,他掉进了一个简陋的四合院中,院子中间有几座滑梯,还有一个沙坑,坑边还散落着几件玩具。
一块飞船的残片砸穿了院子另一边屋子的房顶上,几块碎片掉在了院子里,还在燃烧着,屋子里传出一阵阵尖叫和哭泣声。
这时,那屋子的门打开了,一群孩子冲了出来,他们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充满了戒备,手中拿着各种厨房用具当做武器,小心翼翼靠近他。
莱特看到为首的那个女孩子,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你是……”他正要叫出这孩子的名字,那女孩开口了,“我叫弗兰,先生。”
弗兰……啊,对了,弗兰。
他曾经安排这孩子去给朱理献花,可是暗杀没成功。
“弗兰,能给我点水喝吗?”莱特哑着嗓子问。
弗兰面无表情,她和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走到了莱特身前,围住了他。
处于这几个孩子的阴影之下时,莱特才觉得这些孩子的表情不对。
他抬起头,看着这些孩子的眼睛,这些十二三岁的孩子眼中,是令他不知为何有些恐慌的仇恨,除了仇恨,还有麻木,冷酷,和一丝兴奋。
他们要干什么?
他心中刚响起这个念头,就听到弗兰说,“就是他,就是他当初让我去献花的!就是他,他带人炸了执政官官邸!他的飞船砸穿了屋顶,砸死了嬷嬷!”
“打他!”
“打死他!”
“打死他!”
“打死这个坏蛋!”
这些半大的孩子带着哭腔喊着,可下手的力气却丝毫不比一个成人轻,他们手中的擀面杖、长柄铁锅甚至是盛汤用的大铁勺如雨点一样落在莱特身上。
莱特用手臂护着头脸,刚开始还大叫,“你们都被蒙蔽了!你们都成了愚民!执政官才是坏人!他才是!他是想让你们成为帝国的奴隶啊你们怎么不明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