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风(33)
不忍见她如此垂头丧气,又在外边吹冷风,王大娘叫她进屋来。屋内,取过架在炭火之上的茶壶,给班瑶倒了杯热茶,班瑶端起,双手捧着,吹了两口气,小嘬一口。
“大娘,”班瑶突然直直地看着她面前的师父,“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个不可通透的庸人。”
“怎么会这么讲?是太累了吧。喝下这杯茶,洗漱一番,在我这房内歇下吧。”
“一个月了,一个月无甚长进……我以前不这样的!以前在青琼,师父总夸我天赋好,对我期望极重,我无论学长刀,还是其他武功兵器,总是轻易学通,不会像其他同门那样吃力。头一次正式出战即胜了大师兄,泰山竞武也赢了一众侠士。我现在到底怎么了?”不由地将脑袋搁在桌边,“从泰山回来,我就没有过一件幸事。”
肩上一双暖手轻抚,随后身子被扶起,班瑶顺着那双手臂回过头去,脸庞被大娘捧起。“明日会好的。”手指抚摸过班瑶的面颊,“不必看轻自身。”忽然,班瑶激动地捉住大娘的双手,缓缓倚靠向她的怀抱。
公鸡啼鸣,师徒依常对练,只是今日,王大娘让班瑶拿出她带来的那把长刀。起初,班瑶有些犹豫,惊胧的锋芒不可小视,大娘家中并无如银电那样的兵器,以惊胧来对打,可能轻易取胜,但对于武艺进步并无益处。
在大娘一再的坚持下,班瑶只好拿出惊胧来。
当班瑶拿着惊胧长刀重新回到庭院中时,见王大娘依然持着木刀,不禁问道:“大娘可是选用木刀来对我手中的真刀?”
“正是。”
“这……对大娘,不公平吧。”
“你只管出招。”深吸一口气,班瑶利落地拔出长刀,挥搅着劈去。大娘秉刀格挡,可木刀被轻易劈去一段,她先是一顿,随即从容。惊胧再次挥来,她避开刀刃,回击刀侧,几招下来,转守为攻,看准刀背,拿准时机,木刀向下一挥,将惊胧压制于地。班瑶急于摆脱压制,忽见木刀顺着长刀,刺中她的胸口。肩膀又遭一打,使得身子不禁半跪在地。
这一回,班瑶输了,竟不觉失落,反而微感兴奋。她太专于刀的本身,而对战之中,刀却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不是劈断对手的兵器,战斗便终结。惊胧坚韧锋利,削铁如泥,可过于依赖其势,反是拖累。因兵利而钝技、钝气,甚至钝心,如何精进。和钱浩紫金山一战,是她认输认得太轻易,她败给的是自己。
班瑶站起来,向王大娘深深拜了一礼,以表感激。“多谢大娘点通了我。弟子愚钝,费去大娘太多心力。”
“言重了。倒是我可算明白,为何你喜好劈砍,这刀真是好刀。”王大娘认真端详了惊胧,道:“能展示否?”
班瑶点头,指了指院中石凳,“大娘心疼这石凳吗?”大娘笑着摇摇头,班瑶便无顾忌,使刀劈下,石凳轻松被斜劈去一大块,切口平滑无痕。
其后,大娘将往日修习与在军中实练归纳融合的刀法授予班瑶,不仅如此,她还劝班瑶品读《剑经》,如若有心,《纪效新书》也可全读。此外,有时,大娘还会与班瑶讲讲阳明心学,班瑶对心学中很多思想颇感怪异,尚未明晓这对习武练刀有何益处,只当是大娘也有意气需要抒发,便不说明,只作听众。
平日,凝芬、凝华、凝乐三个丫头会拉上班瑶去市口采购菜肉与花果、针线布料,甚至胭脂水粉。每逢佳节,她又会随她们陪着王大娘上金华观拜神。
一日,大娘拿来鸟铳,要与班瑶比试射击。可班瑶只摸过一回鸟铳,能有什么射术可言。再三婉言拒绝,仍被硬拉着上膛,结果倒算不得惨烈,十个小陶罐射中七个,虽然比不得王大娘全部射中。“此前我只使过一回鸟铳,还是鱼夫人教的。鱼夫人射术那么精湛,想必武艺也高深。”班瑶道。
王大娘笑道:“然而,阿鱼并不会武功。”班瑶十分惊讶,片刻后,她问道:“大娘今日要我使用鸟铳,有何深意?”王大娘接过凝乐端来的茶,拍了拍班瑶肩膀,不做明说。看着大娘慢慢将茶饮尽,班瑶似乎豁然开朗,道:“多谢大娘全心指教。”
又逢七月半,凝芬她们拉着班瑶打扮了一番,出门游玩。班瑶打扮了一身天蓝色菱格纹麻布衫,水红罗裙,松绿色靴头鞋,发间插两只镀金秋蝉簪。这一身,大娘说是她吩咐凝乐扯了布做的,发簪是她自己的,许久不戴,送给班瑶了。可是班瑶并未有见凝乐赶制新衣裳,带上发簪,皆令班瑶生疑。在大娘的坚持下,她也只好穿上了,心想着日后再做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