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32)
而周文律童年里的大部分寒暑假,都是在工地上度过的。
小时候不放心放他一个人在家,便把他带到工地上的帐篷里,夏天热得出奇的时候,他就蹲在帐篷里写作业,如果作业写完了,还能出来帮帮忙递递工具。
在向阳读书的时候,大家都一样,便不觉得有什么。
到了长礼才发现,人家的寒暑假,不是在补课,就是在各种玩乐中度过。
因此他发奋学习,但他擦着边分数线进的长礼,只分到了稍后的班级,分配到的宿舍是八人间,因为晚上想多学点时间,便买了个小电筒躲在被窝学习,但好像却又因为这个招了人恨。
原来不是所有学生都是以分数线考进来的,能进长礼的除去特长生,还能有另外一种学生,那便是择校生,一大笔择校费,也能安安稳稳地进入这里学习。
爱学习的周文律成了一部分人的眼中钉。
“这么爱读书也没看到他考几分啊?”
“哈哈哈,能在咱们班的能考多少。”
“别和我们一样是交钱进来的吧,那装什么呢。”
“......”
一开始事情只局限于宿舍里的冷嘲热讽,或者几个舍友捣乱故意让他排在最后洗澡,又或者在他写作业的时候放歌。
后来他们会在班上动手动脚,有事蹭一下,有时撞一下。
周文律想,大概再忍一年,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好在幸运的是,也许是那群人觉得腻了,没再刁难他,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结束得早一些。
他成绩不上不下,学校一千多人,综合分排起来他只在三百多名,光荣榜都上不去,如果努力一些,不出意外应该是有个一本的。
不出意外他也会选择理科,大学找一门好就业的专业。
但温淑,可能就是他生命里的那个意外吧。
藏匿在晦暗角落里生根发芽的少年心事,他在高二这年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学了自己其实更擅长一些的文科。
父亲有些生气,但是在看到他成绩排在了前列后没有再反对。
“文科也好呀,去考公,当个老师也不错。”周父渐渐接受,笑着劝他。
周文律静默不语,脑海里却想起来某人曾在空间说的话——
“好希望有一天当一名歌手啊,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那时他们经常聊天,躲在被窝里,在无人知道的私人空间里。
被老师发现是个意外。
有时学校会突击检查,长礼十一点熄灯,除非是高三生,不然没有例外。
那应该是高二下学期的某个晚上,他打开手机照常回温淑的消息,老师临时突击查寝,手机也没地方藏,只能藏在被子下,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温淑的消息恰巧发过来,屏幕一亮,两人的事情被告到了班主任那,班主任直接一通电话打给了周父。
那天周文律没吃到晚饭,尽管冰箱里有父亲留的饭菜。
第二天父亲没有去上班,反而第一次和他谈起了心。
“你们老师和我说,那个女孩子家境很好,成绩也在你们实验班。”
“你觉得咱们家这个条件,配得上吗?”
“儿子啊,就算你们在一起了,能有未来吗?你拿什么去养人家姑娘呢?”
父亲只叹息,他明明才四十来岁,头发却已经白了大半,十个指甲多年未能得到修建,厚厚的,黑黑的,一到冬天手掌便会皲裂。
周文律没应声。
周父也没有再劝:“从小到大你没让我操什么心,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可你现在还是个学生,你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啊。你以后的路总是要你自己走的,我只是希望,以后你回想起来不要后悔就好。”
“年少时期的恋情,小孩子不懂事,哪里能长久呢。”
一语成谶。
他和温淑短暂地热烈后,这一段并不平等的恋情渐渐显露出内里的不堪来,逐渐爆发的争吵,似乎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分开又舍不得,一段好不容易从高中走过来的恋情就这样苟延残喘着。
他想起小时候隔着橱窗看过的一个玩具。
喜欢买不起,于是努力存钱,恳求老板给他留一留,等他存够了钱再来买。
对方答应得好,却在他拿够钱去的时候卖给别人了。
“小朋友呀,我可等了你许久,可你一直没有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要了呢?”
夜幕暗沉,城市的夜空没有任何星星,酒店外人声鼎沸,窗帘拉了一半,尽管房间没有开灯,外面的亮光也将房间照的很亮。
玻璃窗上倒映着周文律的身形,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方茶几,上面摆着的烟灰缸里浸着数支掐灭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