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说晚安(58)
第二十三章
我曾对夏小星透露过, 等父母百年后,我想找个清静的庙出家了。
那是在去年年底,和宋嘉铄分手以后, 我无意间向她诉说的。
她感到不可思议,只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夏小星不会懂的,很多人都不会明白。这个世界那么美好, 有吃不完的美食, 看不完的风景,在大好年华的二十几岁,怎么会想到要遁入佛门。
我在十几岁的时候看《红楼梦》,看到贾宝玉最后弃而为僧, 很是唏嘘,遭遇种种, 他没有终结生命还算顽强。
对于人生, 我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却还要装作一副乐观的模样。
生活中,我是随和的, 平静的, 无声无息的,他们说我佛, 说我温柔,说我的存在感很低, 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却不知道, 是因为对生活的期待感非常低, 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我的是强大的自尊心,是对外婆的亏欠感,是对父母无言又复杂的感情,好好的学习,努力的学习,为之去拼搏的事,也不过是为了那颗孤单且敏感的心,想让它变得强大起来。
如今与父母和解,生活平静顺遂,而我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快乐,繁琐的日常,枯燥的工作,那一眼就看到底的人生,伴随着如影随形的窒息。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当我发现它时,已深入骨髓。
十三岁那年,我看到那个厌世的少年,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潜藏着的我的影子。
我对林卿尧的喜欢,来的莫名其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卿尧,结婚是需要冲动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谈恋爱谈了很多年却迟迟不肯结婚的原因,长久的平淡生活让双方成为最熟悉最习惯的左右手,冲动早就减淡,就不会生出结婚的渴望。
何况我是这样无趣的一个人,我知道林卿尧和宋嘉铄不一样,我是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夏小星提出过我的问题,明明是宋嘉铄的错,为什么反省的却是我?
我忍不住不反省,小时候父母一年到头都不常来看我,我都会想,是不是我做的不好,是不是我不够优秀,是不是他们不喜欢我了,无尽的反省,无尽的调整改变自己,让自己足够优秀强大,让大家都喜欢我。
但这世界这么大,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就算是完美如孔孟这样的圣人,也无法做到所有人都喜欢他们。
道理都知道,可还是忍不住。
和宋嘉铄分手那几天,我表面看起来和平常无异,既不崩溃大哭也没有失神落魄,只不过话比以往更少了,看那些所谓的“恋爱博主”的视频教程更多了。
我疯狂的从这七年的失败经历中寻找原因,以防再度被伤害,试图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心”的恋爱高手。
教程内容看了一箩筐,技巧永远都只是技巧,不真诚不走心,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可是我们来到人间不就是来体验最真实的“爱恨情仇”的吗,如果连心都不走,连心都不伤,又怎么叫做“试炼场”呢?
动了心动了情的人,绝对不可能不走心,一段不走心不动情的恋爱关系会美好吗?
当我想明白这点的时候,关掉了所有技巧输入的恋爱教程和视频,这些至少对我来说不管什么用。
我还是需要疼痛和伤疤,需要起伏波折的情绪,让我这颗麻木的心重新复苏过来。
一旦认真走进一段关系,就不可能不去幻想和憧憬将来,和他在一起生活,构建那些美好的未来蓝图。
我想,林卿尧是认真的。
夏小星对我讲过,一个男人会对女人说,我们结婚吧,意味着他收心了,因为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男人,谈恋爱的门槛很低,但结婚的门槛是非常之高的,谁叫男人这东西物质且现实呢。
但我仍旧天真的想要在这物质浮躁的迷雾世界里,寻找一场真心奔赴的爱情。
红灯跳转,车流松动,我还是没有回答林卿尧。
我们的车子也开动了。
“你听过一个说法吗?”我转头看向他。
林卿尧也侧过了头,我们的目光相撞,我轻声说,“女人不能在男人面前示弱,我们以为将伤口暴露在对方眼里会获得疼惜,而恰恰结果相反,换来的可能是他抓住弱点,在背后刺伤,爱情从来都是势均力敌彼此步调一致往前走,任何一方不小心掉队都可能让天秤不平衡,这就是人性,我和你一样,对人性没有信任可言。”
我停下来看了看林卿尧的反应,他的侧颜沉默,似乎在思考我的话,我继续说,语调轻而缓慢,和我慢吞吞的性格一样,不管任何时候说话都快不起来,“你太聪明,无论我怎么伪装强大,总能一眼将我看穿,我不是你的对手,也无法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