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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系之舟[珍妮](13)

作者:傅支支 阅读记录

有时候食物不够吃,肚子空得难受,白日天光里也难熬。两个人干脆把修好的窗户用油布蒙上,白天作晚上,不分昼夜,累了便呼呼大睡,醒了便躺在床上谈天。

当然,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有一天,林念忽然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件熟悉的物件,在他眼前晃晃,“我一直都戴着它呢。晚上睡不着,我便把它放在枕头下,比吃药还管用。”

是他给她的长生结。

程征心念一动,她原来一直都把他的东西带在身边。

林念接着碎碎念:“就是这么神,你别不信……原来我受训的时候,条件很艰苦。我睡在绥远的山里……”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抬头瞄他一眼。见他并未对这地点有过多反应,于是接着说:“山里晚上很冷,雾气还大,每人只得一件雨衣和一条毯子。我睡在雨衣上,半夜醒来雨衣和毯子上全是露水,浑身都湿了。我又冷又困,就紧紧地把它攥在手里,假装是你在陪我,不知不觉居然也睡着了……所以你看,吃不饱也没什么,至少我们还有地方可以躺下睡觉。”

程征叹息一声,将她抱得更紧。她吃了那么多苦,可是到头来,还是想要安慰他。

还有一次,林念坐在桌子旁,拿出他一条勾破了的裤子,就着昏昏的台灯光线开始穿针。台灯不太亮,总是穿不进去。

她揉揉眼睛,把台灯上古铜色的布罩子撩起,继续努力。

程征道:“破了就扔了吧,不用缝了。”

林念道:“那怎么行,多浪费!这么好的裤子你说扔就扔,明明缝好就能穿。”

他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叹口气,“还是我来吧。”

林念正想说不用,突然想到他原来的行当,立即乖巧地把针线递过去。

程征一面和林念说话,一面穿针。他低头,一只手摸摸针鼻的位置,另一只手抿了抿线头,便穿好了。然后将裤子翻过来,密密地缝好,行云流水,前后不过几分钟。

林念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半晌,她真心实意和他商量:“怎么办,张小四,我觉得你好像改错行了。”

在她的絮语中,程征觉得很幸福。他确信那个稚嫩乐观、姗姗可爱的阿宝已经半蜕出了林念的壳,回到了他的身边。

将来林念回忆起来便意识到了,两人窝在宛平路这间小小的房子里的光景,是他们在一起最纯粹的时光。他不是国民党将领,她也不是共//产//党特务,他们两个人是世间最普通的男女。

在普通之余还有那么一点点幸运,得以在全城倾覆之时,与相爱之人倚偎。

最后几日,连罐子里的饼干都吃完了。

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法子弄到食物。

可一旦出去,两人的身份就变了。这一方小楼撑起的虚假幻象也便该破碎了。在小楼里,他们可以刻意忽略对方的身份;在小楼之外,他们的身份又如何容许两人沉溺于小情小爱。

倾城之恋,倾覆一座城而成全一个小家,对于普通男女而言,或许勉强可以成为他们人生中的一桩传奇;可对于他们两人而言,家与国本是一体,倾城之恋,未免残酷自私。

程征闭上眼。这十几日的光景已然是老天额外的恩赐,不能再贪图更多了吧。

最终还是他先下定决心。他道:“阿宝,我在东方饭店留存了两份派司,你先去拿走一份,离开这里。你放心,我已经同那里接应的人打过招呼,你拿我的手信去,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拿到派司以后,莫要停留,直接去杨树浦码头。那里的船是开往南洋的,途径香港。到了香港你下船,自然有人接应你。”

他一口气说许多,有真有假。林念只是垂头听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她忽然抬头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晨昏地过日子,他只能大概估算时间。

“大概是一月中旬了。”

“是么?”林念若有所思,问:“东方饭店在哪?”

他虽然知道两人最终是要分别的,但她这样没有一点推辞没有一点留恋,却让他不免难受。

也好,干脆些分开也好。

“在西藏中路122号。从这里去,不太远,走得快大概只要半个钟头。”

“好,我知道了。”林念站起身来换衣裳。

她柜子里的衣服并不多,拣一件暖和的棉服穿了,外面再套一件淡蓝色的厚绒线开襟外套。

活脱脱的女学生模样。

程征见她这就要出门,拦住她,“你就这么走了?”他的意思是,不收拾东西,或者,与他好好告别么?

林念“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去拿了她的坤包。

程征想,也对,这小包里已经包括了她所有的重要物件,其他的不带走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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