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未亡人(9)
说到这里,牧宸也沉默了,他本来兴起要治罪珠王是因为有大臣联名上书,内容不过是闲散王爷突然包下一座酒楼,猜测其有意东山再起罢了。谁又料,这番抖出这一出?
“陛下如何看?”荀言讲了这许多,有些口干,轻咳了两声,“珠王确有谋逆之实。”
如何看?他自嘲地笑,他们一个两个不过在逼他罢了,他们不过是想看自己会做出如何选择。
“罢了,不过是一座酒楼,四皇叔想喝酒了包下又何妨,过于草木皆兵了。”
荀言叩首,“陛下英明。”然而左手撑着起来时,眼前一黑,歪了过去。
“荀言!”
第5章 承·春暖
珠王留了她两日,不过是扯点家常。
“不语,你知道吗,我们是看着你和宸儿长大的,但是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少年的外表下,是一颗老年的心。”牧徽忽然伸出手拍拍她的头,“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承受太多了吗?”
荀言心中一痛,清清淡淡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痕。老年的心,因为她已经历经了百转千回,心未死但已老。
“我知道,你为了辅佐宸儿,搭进了自己的一辈子,女子本该拥有的一切,你没有,男子该有的,你也无从享受。”父辈三人,以及她早逝的父亲,明知其女儿身而为之。因为她太耀眼了,就仿佛是文曲星下凡,只为一届才女太过辱没,而他们又急需这样一位可靠之人辅佐幼帝。她的命运,不是迫不得已,而是大势所趋。
她面色毫无波澜,“我也未曾想享受,大魏在即我在,大魏亡即我亡。”
“不是罢,你效忠的,与其说是大魏,不如说是宸儿一人罢了。”
“你说你所求到底为何呢?书纳麓之功,列朱紫之位,居百辟之首?他人一生的求而不得,你未及加冠便已视之如敝履,你还在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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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就算发火,王爷不愿醒那臣等也无法啊。”
“她为何不醒?为何?”
“王爷操劳过度,加之体弱少眠,噩梦缠身……”
“都滚下去!要尔等何用?”
迷迷糊糊听着外头喧哗的声响,不用仔细分辨也知是谁。荀言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方从自己的梦中缓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在御书房中昏了过去。下意识想用右手撑起身子,却是一软歪了过去。
“咚”的一声,立刻惊了几步之外的牧宸,他几个跨步赶到,见她头磕在了床头,便扶着她的头让她起来。
“你起来也不唤一声。”牧宸小心翼翼的,也发现她不着痕迹在缩右手,大抵知道她是为何磕着了。然而欲言,又止。
“不妨事,让陛下见笑了。”荀言还有些头晕,姑且也就接受了他的帮扶,“臣不过路上得了风寒,不是什么大事。”
牧宸探了探她的额头,倒也不热。他幼时以为她是可以永远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兄长,长大后才逐渐发觉,完美如她,也不过是个风吹可倒的普通人。如今她出着薄汗在自己怀中,纤细的身躯,当真是不盈一握。见她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佯怒,“你缘何不休养几日再进宫来,朕在宫中又不会去别处。”
“可是陛下怕我跑了啊,”她虚弱地笑笑,“不过迟了一日陛下便要对宫人摆脸色看了,那若是我躺个半个月,宫里可不得翻天么?”
被戳破心思的牧宸,耳根红了红,撇了撇头,“朕有分寸的,又不是真要迁怒他们。”然后狠狠心,还是将她的右手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摸着便是柔弱无骨,见她还想缩回去,便使了点巧劲抓住了手腕,“倒是你,想要藏到何时?”
“陛下在说什么,臣并未藏着什么。”荀言便也不挣扎了,任他摩挲着自己的小臂。那里是八月初一那年挡刀受的伤,伤到了筋骨,虽说并未留疤,只是有道浅浅的印迹,但她自此便无法用右手使力,成了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当时,林格来探望她,颇为惋惜道:“王爷的墨宝怕是要绝迹了,若是能以我的右臂相抵便好了。”
荀王爷的才学也是天下闻名,由于墨宝罕见,千金都难得,往往只有贺寿才会献上一幅。如今右臂受伤,纵然是能提笔,也难以再发挥出原先的功力深浅。
荀言笑叹,“我自有左臂在,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这些小事无需担心,只是瞒着圣上些,不然陛下要自责很久。”
然而两年多了,她的右臂仍然无法使力,若是不注意换左手,便会暴露她右手的异样。
“你的右臂,这里,是不是当年……”牧宸用拇指一点点摸着那道快要淡去的痕迹,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