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22)
据师兄说,钟妙与师祖眉眼间极为相似,他们暗自揣测这正是钟妙每次发现师父酗酒,靠一双眼睛就能将师父盯得坐立不安的缘由。
顾昭得令,心下忐忑,他在早年的流离失所中锻炼出野兽般的直觉,因此即使他还未曾单独与师祖说过话,但已隐隐能察觉剑尊远不像他看上去那样是个和善长辈,且似乎还有些什么别的缘由,使他望过来时,眼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色。
但师父既然开了口让他去,那顾昭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没有不去的道理,于是摸了摸胸前的兽牙,到底跟在师祖身后一道进去。
柳岐山态度还算和善,一路轻声问些问题,例如年岁几何,家住何处,可有什么亲友,又是如何与钟妙相识。
顾昭一一恭敬作答,行至深处,他们来到一扇乌木门前。柳岐山停顿片刻,推开门领他迈了进去。
一进门,便觉幽深寂冷,方才饭堂内的和乐融融随着光亮一道被抛在门外。
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合上。
屋内只一张小几,一副挂像,并蒲团若干,既无香坛,也无烛火,唯有夜明珠幽幽照亮,显得比凡人的祠堂还冷清些。
柳岐山读懂了他的神色,淡声道:“她不喜欢那些,你若有心,摘些时鲜花草就很好。”
顾昭点头应下。
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向太师祖叩首。
柳岐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并不想打扰此刻,只站在身后等他再拜结束,似有出神。
顾昭起身,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师祖是有什么要指教小子的吗?”
柳岐山恍然回神,轻轻笑了一声。
“你倒是乖觉,跟本尊来此处不怕么。”
顾昭道:“小子一切听从师父教导。”
柳岐山嗤笑:“不用耍些小聪明,本尊确有一事要同你说。”
他定定看了挂像片刻,问道:“你可知什么是先天圣体。”
顾昭自然不知道。
柳岐山本就不指望他回答,道:“一千年前,妖魔出世,衍星楼第三代楼主顾无名自废修为作出预言:天下大乱在即。当时修真界还算有些骨气,于是群策群力,召天下豪杰共渡浩劫。并起摘星大会,无道法种族之别,择其优胜者进育贤堂,共宗门弟子一道养育,作战备力量。”
“而其中有一志士,为解围城之困,以身祭天,竟一力破万千魔物。”
柳岐山笑了一声:“那就是第一个被发现的先天圣体。”
顾昭听至此处,已有汗毛倒竖之感。
“世殊时异,以身卫道的死了个干净,蝇营狗苟的却活了千年。修行没什么能耐,场下倒很有些功夫,加之岁月漫长,如今竟长成些参天大树,勾结起来学凡人玩些权术制衡家天下,正清宗就是其中翘楚。”
他顿了顿,道:“四百年前,衍星楼从故纸堆里找出了那则预言的下半句——想破此劫,唯有天生圣体。”
“世上许多劫难,往往自人心而起。”
“既然当初能以先天圣体祭天破局,那么如今自然也可以,能杀一人救天下,又何必费那么些功夫,打破好端端的太平盛世,”柳岐山闭了闭眼,“那个被选中祭天的,正是你太师祖。”
被魔修围攻,被正道抛弃,魔修要杀她立威,正道贪图她一身血肉,所以她死了,对外只说困战中不敌陨落——如果不是他不甘心追踪过去,找到那一方沾了血的传讯玉符。
她临死前还在嘱咐他快逃。
画像中的清丽女子仍是一副笑颜。
“妙妙说过,你是个聪明孩子,”柳岐山转头看向顾昭,“你应该明白本尊同你说这些的缘由。”
顾昭睁大眼睛,他听见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
咚咚,咚咚。
“我是那个先天圣体?”
柳岐山垂眼看他,像是悲悯,又似乎觉得荒谬。
“不错。”
顾昭神思不属地出了门,柳岐山没有送他。他走了几步回头望去,正瞧见柳岐山弯了腰用袖子细细拭去案几上的浮尘。
很突兀的,他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世人口中的无上剑尊,看起来却像枝将折未折的枯木。
钟妙在院子里练了套剑法,又沐浴换了身衣裳,连今日买来的大小玩具都整齐摆放在顾昭床头,心心念念的小徒弟却还没回来。
她正准备去草堂看看,就见小孩嘎吱一声推开了门,看着脸色竟有些苍白。
不应当啊,钟妙挠挠头,师父有这么吓人吗?
顾昭混混沌沌向前走着,被双温暖的手搭在肩上。
“怎么了?”钟妙弯下腰看他,“被山上什么东西惊着了么?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顾昭仰头看向钟妙的脸,脑子里回响着柳岐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