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41)
“你去吗?”
他摇头:“给不起我要的薪资。不过你如果要去试试,我可以帮你推荐。机会还是有的。”
机会。
陈嘉策掬了一把冷水泼在脸上,两颊的温度稍稍降了点。洗手间镜子里,这张面孔呈现出大虾煮熟后的鲜红色泽,她可以闻到喉咙里泛上来的酸味。一个女人在她身侧站定,对着镜子补妆,冷不丁扭过头来问:“你是赵鹏宇的女朋友?”
“我想应该是。”她老老实实地说。
这女孩就笑了:“你挺好一人啊,怎么看上赵鹏宇了?”见她愣愣住,拍了她一下:“开玩笑呢,赵鹏宇挺好的,人高马大、办事靠谱、有责任心,真挺好的。我开玩笑呢。”
陈嘉策喝了口饮料。
女孩说:“哎,跟我一起出去抽根烟?”
“戒了。”
“不像啊。”她笑了,把烟递到跟前,“来一口?”
陈嘉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哎。你跟这帮人玩得到一起吗?”女孩手一撑,坐在洗手台的台面上,“养一条狗,生一个孩子,周末去崇明岛露营,一年出国旅游两次,三十五岁换车,四十岁换学区房。升迁,引荐,吹捧,在这里滑行。”她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小人走路的姿势,“期权,股票,房贷,信用卡账单,水电煤气,Big fu/cking television。”
《猜火车》的台词,青春期的主角拒绝庸常生活,转而投奔毒品、犯罪和性,最后又回归正途。陈嘉策吐出一口烟雾:“我不知道。我不选这个,选择什么啊。你呢?”
“我什么都不选择。我坐在船里。沿着河水往下,我看田野、山川、渔夫和天上的云朵,”女孩啪啪地玩弄打火机,微笑着看着她,“我等待命运把我带去海洋。”
陈嘉策突然觉得不对劲:“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她猛地凑近,张嘴时口中冒出五彩缤纷的泡泡,“你见过吧?我是陈嘉策啊。”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是赵鹏宇,弯着腰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环顾四周,依然是婚礼现场,她在酒桌边睡着了。赵鹏宇摸摸她的脸:“我给你叫个出租车?”
汽车穿过夜景斑斓的城市,外面开始下雨,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摩擦出咔咔的声响。这座城市又将步入她最讨厌的季节,寒冷、潮湿、仿佛永远不会结束。陈嘉策一手提着婚礼的伴手礼,用肩膀夹着伞,在楼下翻了半天包才想起来没带钥匙。
她突然无比沮丧——如此强烈,学生时代每一场失败的考试、工作后出丑的会议、搞砸的人际关系统统加起来,都比不上。甚至不知道这种沮丧感从何而来,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街角的绿色铁门一开一合,有人撑伞小步快跑出来丢垃圾,转过身来在对面站定,高声叫:“陈嘉策。”
麦琪说得没错,她和容靖真的住得很近。雨势不小,他把手拢在嘴巴边上,大声问:“你干嘛呢?”
陈嘉策也吼回去:“没带钥匙。”
他张望着看了看两边马路,小跑过来:“你叫人来开锁了吗?”
“在打电话。”
他把手插进兜里,很为难的样子,“要不先去我家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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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f word会不会被框框?以防万一吧
第19章 考卷
容靖的房子比她更小,像她刚毕业时住的老破小:三十平空间,户型狭长,从南到北依次隔出阳台、卧室、卫生间和厨房。但他养成了收拾房间的好习惯,衣服鞋子、家用物品堆得整整齐齐,甚至挤出一点空间放了个沙发,权当客厅。
陈嘉策坐在沙发上,给方圆五公里能查得到的锁匠挨个打电话,没人愿意在雨夜里出门。容靖把一听可乐捏得咔咔响,站在边上,很犹豫地说:“那你要不在我家将就一下?”
“我的沙发可以展开来的,”他以为她不信,当场演示,“你看,沙发床。你可以睡这里,我把门一关,咱俩就在两个房间。”
陈嘉策仰头看着他:“……不是这个问题。我还没见过哪个男的自己睡床,让女生睡沙发的。”
容靖愣了愣,没好气地驳斥:“我是普通男的吗?我是被你无情抛弃的弱势群体,我要保护我自己。”
从重庆再见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出声来:“你是不是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睡不睡啊?睡的话给你搬个毛毯。”
“你女朋友不介意?”
容靖已经钻到了柜子里,闻言探出头:“什么女朋友?”
“莎莎。”
他缩回柜子里,“她不是。”
“要是撒谎,你明天出门被车撞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