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蔚然故事讲了一半就发现这小孩儿有些心不在焉。
听众不想听时蔚然也懒得浪费口舌,他放下二手童话书道:“在想什么?”
“我好像快死了。”小孩儿说:“就算一直待在屋子里也没有用。”
「死」这个字在他嘴里滚出来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时蔚然皱了皱眉。
他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六岁那年,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
预见死亡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应该是屋子的系统出问题了。”他拍了拍小孩儿的头,一本正经的说着白色谎言:“我那儿控温系统就坏了,早上差点没被蒸熟。”
“是吗?那要联系中介来修呀!”小孩儿信了,巴巴的抓着他的手道:“我去找号码给你。”
这片区域的胶囊屋都归同一个租房中介管理,时蔚然记得那是个烫着大波浪卷的女人,单身带娃,精明又有点嘴碎,不肯让人占一点便宜。
不过也能理解,荒星上的交易不存在七天无理由退换货,更没有什么消费协会的保障,经验丰富如时蔚然大抵能猜到电话打过去会被推诿到什么地步。
不过打就打吧,他心想,就当给小孩儿一个安心。
“嘟——”
忙音响了一阵,接通。
“喂?”
时蔚然的身躯不易觉察的绷紧。
似乎也没料到接电话的会是个男人,躺在床上的小程张嘴欲「咦」,被时蔚然反手捂住。
那头有人小声追问了一句话,语速飞快:“是认识朱晓雯的吗?收五千块让他们来领尸体,少一分也不行!”
对方有捂着终端机的听筒,如果这头不是时蔚然,大概什么也不会听到。
多年来的摸爬滚打赋予了时蔚然一些过于卓越的反侦察天赋。
“刚才送的快餐没给筷子。”时蔚然说。
小程的表情愈发疑惑。
对面也接不上词儿,没说话,呼吸声沉重,时蔚然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打错了。”说完,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胶囊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时蔚然顺手将该号码拖入黑名单,并删除了通话记录。
这块恶人遍地走又无法律监管的荒星土地上人命如草芥,这点时蔚然是知道的,只是祸源未免离得太近了,又来得太突然了。
不要被惦记上才好。
“阿蔚!”陆山彦在门外叫他。
时蔚然拍了拍小程的头,推门而出。
胶囊屋跟前有许多废弃的金属垃圾,时间一长跟地表长在一块儿,形成了大大小小表面抛光的金属桩,可以当板凳使。
陆山彦就蜷在这么一个不算高的金属桩子上前摇后摇。
“给你找了个活。”他嬉皮笑脸,“老程不好意思开口,托我问问。”
“说给我听听。”时蔚然往他对面的金属桩上坐下,曲起两条长腿。
陆山彦冲胶囊屋抬了抬下巴,“他家小程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医生建议他们搬家到高纬度地区去,没准还能活长一点儿,以后应该还要根据光照途径频繁的搬家。”
“需要钱。”时蔚然一语道破。
“没错。”陆山彦说:“往东有一片滩涂区寸草不生,老程的玉米和土豆在那儿能卖出六七倍的高价,但是中间要跑一百多里。”
荒星上的一百多里可不是平坦到可以开自动驾驶的超速公路,时蔚然垂眼道:“懂了,他们缺个司机。”顿了顿,他道:“为什么不找当地的捷运公司?”
“找了,没谈妥,对方要抽百分之六十的利润。”
“六十?”时蔚然皱眉。
那等于老程这一棚蔬菜瓜果都白种了,属实是狮子大开口。
“托最近那位上尉的福,咱们这儿也基本看不见几条虫了,所以只要有一辆大排量的鹰嘴皮卡,这一百多里就能跑下来。”陆山彦说。
卡兹曼星上吃喝住都尚且成问题,就更别提「行」了,能搞到机动车还是大型机动车的,不一定有钱。
但一定有强硬的组织背景,毕竟再有钱的人遭遇掠杀,钱就会变成别人的。
“你觉得我能搞到鹰嘴皮卡?”时蔚然掀起眼皮。
“你不可以。”陆山彦说:“谁还可以啊?”
时蔚然鼓了一下腮帮子,漠然起身:“真看得起我。”
——
翌日傍晚,陆山彦去往区中心垃圾站。
天气炎热,垃圾站的废物堆砌无人处理,味道很不好闻,陆山彦捏着鼻子绕了半圈,在一片空地上看见了时蔚然。
银发青年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手臂和腰腹的肌肉紧实流畅,半点不显得突兀,裸露的锁骨肩颈几乎与发梢同色,白的惹眼,他反戴着一顶棒球帽,银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从车底滑出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油污,浅棕色的眸子亮如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