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攻略偏执魔头(87)
“……纪韶。”
她叫着他的名字,静静望着他,“收手吧,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流了许多血,面色逐渐苍白,痛的牙齿发颤眉头紧蹙。
这么冷的天,她额间却生出豆大的汗珠,顺着白皙的额滑落,似乎是用尽力气,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当初救你,并非因为怜悯。”
纪韶一怔,睫毛微微颤了颤。
她袖中的手握紧狐仙面具,“这些年,世人对你评价褒贬不一,从一开始看着你从高处跌落的同情恻隐到如今被战乱支配下的谩骂惶恐……”
“如此种种,众说纷纭,可是我知晓,纪韶便是纪韶。世间待你不公,你本该不至如此。”
你本该是那个鲜衣怒马、骄矜傲气的少年。
是那个出征归来满楼红袖招、京城所有女眷的春闺梦里人。
是那个立于千军万马前,令敌军闻风丧胆,纪府年轻有为战功赫赫的少将军。
他盯着她衣角蔓延开的鲜血,脑海中却忽的闪过初见时,她在倚月楼的风花雪月纸醉金迷中,用澄澈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你纪韶或许属于刀光血影,属于荒沙大漠,属于对酒当歌月下舞剑,属于轻狂年少纵马长街……”
外头的夜幕乍现烟花,玉壶光转,流光溢彩。
似是昙花般转瞬即逝,化为零碎的花瓣落下。
“却独独不属于这里。”
独独不属于满目苍夷血流成河的这里。
雪势渐大,落在她眉尖。
她似乎是想将那陈旧的面具给他戴上,又似乎是想透过色彩斑斓的面具去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最终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用仅剩的力气轻声道:“纪韶,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是为了流言蜚语,不是为了世人言论,不是为了满腔仇恨。
而是作为你,好好活下去。
那色彩斑斓的狐仙面具掉落在地,顷刻间碎成两半。
“砰——”
天际的烟花仍旧不断怒放。似是倚月楼的歌女软糯的江南语调唱着曲,顺着夜风传至家家户户。
薛家院内血流成河,厮杀不断。
身披狐裘的青年,神情麻木地觉察到怀中的人温度迅速褪去。
鹅毛般的雪簌簌而落,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他终是伸出手,不知是想要伸手将她紧闭眼眸上的雪拂去,还是将他梦中曾无数次想要揭开的面纱拂去。
可是就在下一刻,风雪声清晰起来,整个银白的世界似乎都扭曲了。
如凉风习习的桃花树下,如上元节的万家灯火,亦如大漠风沙的冷月残风。
这一次,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怀中的人化作萤火般消散,就连尸身都未留给他。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颗埋在他心中折磨他许久的刺,终于拔除了。
他该高兴才是。
风雪声呼啸,漆黑的夜中,幽暗的红光闪烁。
半晌,他垂着头,低低哑声发出一声笑。
暴风骤雨般的雪,落在他染血的狐裘上。
雪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消融之后,像是滚烫的眼泪般从他玉白的面上滑落。
在下一朵烟花绽放之时,低垂的夜幕似乎撕开一个狭小的口子。
他的手搭上地上碎裂的面具,用力将其牢牢握在手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其深深融入血肉中般。
碎裂的边缘的深陷入他的掌心之中,带出狰狞的伤口,血液顺着他修长的五指点点滴滴悉数落在在纯白的雪地里。
他迎着刺骨的风雪缓缓站起来。
苍穹夜幕间,那道裂开的狭小的口子却渐渐扩大,像是碎裂了的瓷器,凭空滋生许多裂缝,甚至已有一方天际坍塌,化为无数闪着光的碎片。
此时此刻揽着重伤的爱人的沈茹缓缓抬头,望见塌陷一方的天际,脑中忽的刺痛欲裂。
她垂眼看向怀中人熟悉的面庞,眼中浮现一片清明之意,喃喃道,“……明扬?……发生了什么?”
说罢,她忍着头中快要炸裂之意,满眼惊骇地望向远处堆成小山般的尸骸之上,迎着风雪走向裂缝的青年。
他每走一步,这整个幻境构成的凡间世界便多剧烈颤抖一下。
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一片血色的红光,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之音,风雪交加之时,泼天遍布的黑云沉沉地压下来。
身披雪白狐裘的青年望向破裂的苍穹,诡谲的眸色中浮上血红的光。
在他的注视下,刹那间,整个幻境瞬间四分五裂,像是玻璃器皿般,顺着一道道蛛纹般的裂缝化为碎片。
林倾水清醒前最后一刻望见的,是那青年站在落雪与血流,明灯与黑夜,碎裂的幻境与空洞的现实的交界处。
他无处可去,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