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宿从未如此盼望自己可以立即消失。
他闭上眼咬紧口腔软肉,浑身肌肉紧绷,打算摔得好看些,尽量伪装云淡风轻,可预想的疼痛和狼狈都没有出现,一只温柔的手搀住了他。
耳畔细风送,她嗓音低缓,“当心。”
是独属叶青尧酒酿般的温淳与柔。
落耳畔,当真如情人呢喃。
霎那间,周宿心重如擂,悸动挤得人山人海,一呼一吸是她身上特有檀香,搅得他头晕眼花,双腿毫无意外更没力一些。
叶青尧感觉到周宿越来越站不稳,扶他坐回轮椅里,正要收回手,周宿忽然握住她手腕,扣得紧,他的眼半寸不肯移,一直在瞧她。
只是这样瞧,什么也没说。
房梁瓦砾雨落如珠帘,哗哗响哗哗,月季花盛水四处晃,地面树叶或黄或绿,好时节与好时光皆在此刻,在她如画无双的眉眼处。
叶青尧平静问:“还去吗?”
周宿靠着轮椅,视线在她鸦青色旗袍打转:“你不冷?”
“习惯了。”
这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回吧。”周宿拍自己腿,这会儿竟然有心思开自己玩笑:“如你所见,我娇气,受不得风,”
叶青尧弯了弯唇角,周宿愿意放下架子拿自己调侃,倒挺让人意外。
他不方便,叶青尧也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应一声好,手放在轮椅后头准备推。
周宿拂开她的手,“我自个儿来。”
到底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
他已经被她扶过一次,可不想真的给她留下“娇气”的印象。
周宿决定不仅要学开车,还得学游泳,另外再学点别的,免得日后在她跟前儿丢脸。
他的拒绝让叶青尧短暂愣神,推轮椅这个行为完全是下意识。
胥明宴身体不好,有时候出行也会坐轮椅,推轮椅这种事叶青尧并不陌生。
往回走时,周宿并没有太快,刻意放慢速度等她,叶青尧当然有所察觉。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他倒也没看她,问话语气显漫不经心。
“挺好。”
“饭菜合不合胃口?”他虽然没有过来,但每天都让人过来访,知道叶青尧吃的并不多。
也因此,这宅子里的厨师已经换过三拨,只是想让她吃得开心些。
“不如你。”叶青尧的回答显得不那么走心,但周宿一愣,推轮椅的手指险些卡在轮子里。
“给你送来的衣服为什么不穿?”她总是穿得单薄,周宿特意找名人设计师为她设计许多衣服送来,有她喜欢的旗袍汉服,也有她不怎么穿的日常装,可听阿金说,都没见她穿过。
提起这事儿,叶青尧略感疑惑,“为什么要送我衣服?”
“闲来无事。”真要说出担心冷着她这样的话,牙酸,周宿用一味的散漫蒙混过关。
叶青尧笑了笑:“看来周先生是习惯成自然,应当送过不少女孩子吧。”
“没。”周宿从不说解释话。
在从前,因为他争风吃醋的女人挺多,他做过最多的事儿就是嗑瓜子看热闹,对所有误解兴致缺缺,旁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可面对叶青尧……
“就你。”
妥协也没什么大不了。
叶青尧瞧他一眼,表情没任何变化,“谢周先生好意,可惜我不太喜欢。”
那些衣服是周宿依着对她的了解,一件一件挑出来的。
……她不喜欢。
周宿推轮椅的手终究还是被刮到,一条口子直破到心里面,他不动声色。
回屋后,叶青尧没邀他进去,拘着伞,垂眼淡淡瞧他:“既然周先生今天不方便,那咱们就改天去瞧,我想休息一会儿,就不留你坐了。”
也不等他给句话,就已经把门关上。
“……”
好在周宿已经习惯。
但习惯……
这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抬起自己受伤的手,那条口子有些深,血蜿蜒流,已经抵达每条指缝,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也不知是怎样的失误才能伤成这样。
不过,周宿神情淡淡,也习惯了。
遇到叶青尧开始他犯太岁,不能指望无灾无难,能活着就行。
周宿回去后,阿银立刻帮他包扎,药洒在伤口挺疼,他一声没吭,面色淡漠,仿佛不是他的手。
“去查查陈慕,另外。”周宿看了眼被包扎好的手,推轮椅去厨房,“让人再送些衣服过来,我重新挑。”
阿银应是,跟在周宿身后问:“先生饿了吗?您想吃什么?我让人给您弄来。”
周宿不是饿,是因为叶青尧那句——“不如你。”
她喜欢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他亲自给她做不就成了。
没回答阿银的话,周宿去厨房做那道叶青尧喜欢的酥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