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97)
直到周霏试探性地说:“那我在客厅装个监控?”她不信这如同哈士奇拆家的惨状,是她不小心摔出来的。不过周霏声音温柔,言辞委婉,“这次是不小心摔的,你没怎么受伤是万幸,但万一下次不小心摔到脑袋呢?我回来了你不就凉了?”
监控最终是没装,陈映珍听完依然不愿意,脸色惨白,周霏乘胜追击,最终陈映珍招了。
到此,周霏跟她商量,能想到的只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事实也是如此。
不顾陈映珍拒绝外出,拒绝与外人接触的意愿,她们将她带到了医院,诊断结果就是ptsd。
病情不算很严重,只要配合治疗。
陈映珍性格懦弱,耳根子也软,说几句就听话了,积极地配合治疗。
抽搐的情况几乎没再发生,可依然时常做噩梦,轻易就哭泣,负责她ptsd治疗的医生,委婉地建议她们给陈映珍再挂个综合医院心理科的号。
陈映珍天天哭,潜意识的害怕外面的所有人,做噩梦都觉得候光辉在追杀她,又囚禁了她,抑或是现阶段的一切,只是她在地下室里做的一个梦,没有什么周霏,没有谭山崎,只是她凭空幻想出来的,来拯救她的,从噩梦中醒来,眼前漆黑一片,她也无从确认,只能拼命地大喊,叫她们的名字。
严重的时候,她不想活了,又找不到刀,自杀的方向都没有一个,只能接连撞墙,撞得额头都是血,咬得手腕血肉模糊。
事实还是如此。
中度抑郁症。
综合医院挂号的人太多了,后面还有一大堆人在排队,医生助手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拿着确诊的报告返回去再找医生,医生在接其他病人,差遣助手花三分钟打发了她们,要不是周霏拦着,谭山崎都想揍那助手一顿,从前看新闻总说医闹不可取,可事情真到了自个儿头上,她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所谓的医者仁心,都是假的。
她捏着几张单子,站在医院中间的前台附近,看着周遭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大人和小孩,他们疲惫,脸色灰败,每个人都宛若肩背顶着一座大山,快要把他们都压垮了。
谭山崎心里一团火没处发,拿着诊断报告出来,看什么都不对,连太阳是热的都觉得它有罪。
还是有人将她双眼蒙蔽?
否则为什么看不到一点好的东西。
她不懂,人为什么要活着。
换个说法,是什么在支撑着活着的人?
她们到底在念着什么?
不少个时候,很多个瞬间,她产生过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想法。
第一次是在罗文作让她读的书里,她看到许多文人眼中的世界,她问罗文作书中的世界,是真的吗?
书中故事不一定是真的,但书中世界也并非假的。
如果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那她觉得失望透了。
可她还未亲眼看过外面的世界,所以没关系。
而且,罗文作好好活着,那这个世界想必也有它的过人之处吧。
可从大山里走出来,连片的房子,高架桥,电动车,火车……一切都在影片里见到过,跟书中的剧情也有多少重合,印证了书里描绘的世界,多少借鉴了现实,又或者说,这些作者就是在艺术加工自己的生活,在假设生活的可能性。
当她亲眼见到书里的世界构建起来,就落在她面前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即不觉得惊艳,也不觉得亲切,这些东西冷冰冰的,这些人也对她视若无睹。
既不属于她,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感觉到空气,甚至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排己感,她找不到跟这个世界有联系的证据。
如果说第一次对这个世界失望,却碍于罗文作的存在,这样的想法得以安抚,没有强烈扩散,还很好的被压在了潜意识里,那么出山以后就是一道分水岭。
她见到了太多的人,各种各样复杂的人,普通的人,伪善的人,表面守规矩的人,他们不会视人命为草芥而肆意摧残,可那些比起人命来说,所谓的小事,性骚扰,欺负残障人士,也同样令人恶心。
太多的信息朝她密集砸来,失望铺天盖地一样,她处理不好,却还要被曾经的罗文作教导,‘建议’守这个社会的规矩。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可后面的每一次,都是在加深第一次的失望。
她对这个疯狂没人性的世界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有一次,像这天这样麻木,无力。
“又躲在这里抽烟。”周霏从诊所出来,见她坐在外面的秋千上发呆。
“怎么出来了?”谭山崎没掐烟,依旧咬着,却也没吸,只闻着萦绕的香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