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58)
……
从前还会装模做样的掩饰,现在反倒是摊牌了,不装了。
“白眼狼一个,当初不救你,就是因为看清你的真面目!”章红玲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宛若一个在外面受够冤气,回来找出气筒散播怨气的老太太,“还挺美,搁这儿打电话,也不晓得出来帮帮忙,干活,就等着张嘴吃饭了是吧?”
谭山崎险些气笑了,手机放下来,盖到腿上。
“你现在说这些话,不就是因为,你和你丈夫当初做的那些破事儿,现在良心不安了,想找补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章红玲反手关上门,隔绝掉客厅的声音,冷脸瞋目,“我就说你是白眼狼了吧?你认不认?我家养你十来年,供你吃喝供你穿,供你上学,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少你的吧?你现在说出这种话?”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谭山崎不免吃笑,“我从小在你们家,你是怎么对我的,心里没点儿数么?从你嘴里能说点人受用、狗听了不摇头的话么?”
“你这丫头反了是吧?你说我少你什么了?你能长这么大都多亏了我们家知不知道?要不是老头老太太于心不忍,你早就冻死在二十年前的冬天!”
谭山崎冷眼盯她,声音倒是平静:“这么激动干嘛,怎么?现在是想从我这儿听到一句,我不怪你们不救我,不救我是人之常情?我理解?做梦!”
章红玲指着她的手直哆嗦,“你是不是早对我有怨气了?早就想气我,现在不装了?”
倒打一耙。
似乎失望至极,谭山崎眼红了一圈。
她站起身,与章红玲平视,嘴角微微被冷笑牵扯,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不屑道:“你们就是冷血怪物!跟侯光辉没有任何区别!帮凶,侩子手!”
“你、闭、嘴。”章红玲不可置信地看她。
“为什么要我闭嘴?实话让你不爱听了?”谭山崎随手把手机放到桌面,“但凡你们报警,哪怕一次,我都不至于这样,你们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我在干嘛?”
“我让你闭嘴!”章红玲扑过来。
“我在被人性侵,被人虐待,”谭山崎丝毫没躲开,平静又铿锵有力的声音也不落下,“被关在肮脏的地下室不见天日!你们非但丝毫不反省,还始终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在这里狡辩!与其这样,不如死在二十年前的早上!”
门霎时被从外打开,一声大吼镇住天花板。
“你们在干什么!”
章红玲回过头,满脸慌乱,立即放下揪着她领子的手。
“我,我没,我什么,我没干……”她顿时方寸大乱,期期艾艾地看向丈夫,不知所措。
陈鹏锟叹着气进来,倒没说一句话,牵起章红玲的手,离开这个小房间。
门口,陈鹏锟的大女儿和双胞胎伫立在沙发旁,越过一双父母,冷眼看着她。
谭山崎倚靠着墙,平静地吹了下口哨。
门被陈鹏锟带上,刹那隔绝了她与爱女们的对视。
谭山崎回到书桌旁,捡起电话,屏幕还在通话,显然陈映珍始终没把电话掐断。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她说。
“出去了?”陈映珍说,最后的‘了’字,声线抖了一下,加上悉悉索索的纸巾摩擦声,是在哭。
“嗯。”谭山崎回应。
话筒里顿时没了人声,陈映珍把手机放下,传来‘咚’地沉重一声。
沉默持续两分钟,谭山崎适时地也没说话,等她抽纸巾擤鼻涕,平复心情。
也许她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陈映珍。谭山崎思忖。可她不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
十几年来被冷待,紧要关头被放弃,间接害她生不如死地过了好几年,这都不够她心灰意冷吗?
可她还是会哭。谭山崎理解不能。
谭山崎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谁是非黑即白、非白即黑的,所有人都是灰色的,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
她相信陈映珍的养母也没有坏到‘恶毒后母’的地步,大家一起相处十几年,章红玲大约也有过对她好的时刻,会被陈映珍铭记在心的那些时刻。
可谭山崎认为事情不能这么看待,做过坏事的人就该在心底里一竿子打死。
没道理她恶心人十几年,到头来还要揪着那么一两件事替她找补,说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恶心,她曾经还是做过一点儿好事的……
如果陈映珍敢这么替她养母找补,她一定当场找人,这气她受不了,顶多人也不找了。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你想多了吧。”诗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可人就是不见了,手机也给我了。”谭山崎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