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11)
三十九点二。
看来不吃药是不行了。
“七七。”
周遭静得犹如隔着太空,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远处叫她的名字。
谭山崎浑身炎热,俨然像被架在烧烤架上烤一般,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努力地睁开双眼,微微眯起一条缝,倒窥见了黑色的缝隙。
影影绰绰地看到床边有人,却看不清是谁,她眉头紧锁,犹如困兽烦躁不安。
“七七?”
罗文作看她似乎还在状况外,分不清是没睡醒,还是烧糊涂了,又叫了她一声。
这回谭山崎听清晰了一些,不再像隔着太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耳鸣,拍了拍,有气无力道,“老大,作甚?”
罗文作肃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
他不声不响地,把人吵醒又不给理由。
谭山崎头晕目眩地抱着被子,她心烦意乱,难免殃及无辜,“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俗话说,要想忘记上一根吊,去找下一根就行。”
罗文作气笑了,弯下腰来,去掐她的下巴颏,不咸不淡地说:“这是哪个地方的俗话?”
“你管!总之让我爽的人这世界多得很,比比皆是,三条腿的男人满大街。”
谭山崎鞅鞅不乐,作势要甩开他的手,才发现拍不动,反而是自己吃痛,软软掉下来,松开的眉头再度皱起来,愁眉锁眼地发现额头上糊了一块毛巾,终于感知到什么似的,呼吸灼热,一脸错愕,“我又发烧了?”
明明睡觉前已有所下降,还以为睡一觉就能退烧。
“你心可真大。”罗文作说。
“那当然,否则……”她及时住嘴,将后面的‘否则怎么轮得到你’,硬生生咽回肚子里,胆怯心虚地小声道,“你挡我空气了,让开一些。”
松开她瘦尖的下巴,罗文作决意不同生病的人斤斤计较,从药箱中取出测量更精准的温度计,甩了几下便拎起她的手臂,塞她胳肢窝腋下。
温度计冰凉,让她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谭山崎咕哝着脏话翻了个身,须臾猛地睁开眼,抬起自己的手臂。
嗯?什么时候解开的?
罗文作抽出温度计,借着黯淡的光线,眯眼看了半晌。
谭山崎紧张地看他,那神情近乎于末日的审判。
过后,罗文作放下温度计。
“吃药吧。”他说。
“不——!”
第11章 【2016】
2016年,港岛。
二人四目相对。
“去医院输液。”她咬牙说着,怛然失色挣扎要起来。
“你知你这行为叫什么吗?”罗文作将温度计放回到药箱,拿出几个药盒子放在手中垫了垫,“得寸进尺,诛求无已,放到古时,这叫得陇望蜀。欲望就像深沟一样,怎么填都不满。”
“我让你活着已是最大的恩赐。”
他随口说着,在谭山崎滑下大床的刹那,返身把人推回到床头,拉下床架后边的链子,咔擦一声,缩短了距离。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她上一秒还是侥幸,下一秒便转换到气馁。
“我说吃药。”他摁着谭山崎的肩膀,面色平静,“听见了吗?”
谭山崎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惊恐不知所措。
她从小抵触打针吃药这件事,因着亲眼见过那些瘾君子吸食粉末,针管扎手和大腿的模样。
那画面要说恐怖的话,也不恐怖,几个人在做某事而已,但细思极恐。
尤其是他们吸食过后,疯疯癫癫,被药物控制了大脑中枢的笑容,宛若被成千上万的虫子啃噬他们的肉.体和灵魂。
从那之后,她可以吊针就绝不吃药打针,身边跟着的医生从未强迫过她,放任她能不吃就不吃。
后来到了罗文作身边,对上他是毫无反抗之力。
那个环境要针管都难,更别说输液。
长身高的那几年经常发烧,罗文作只能拜托山下上来的人,买到小孩儿吃的感冒药。
她是宁死不屈,罗文作也不惯着她,将药丸研磨成粉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一勺一勺渗水,捏着她的脸就开始灌。
每回病好,她都要委屈上半个月,简直恨死他了,在日记里诅咒这个人。
如今恍若隔世,她好像又重返回到那个九岁小朋友的躯壳,被男人摁得死死的,毫无反抗之力。
谭山崎后脑勺抵着床板,有气无力病恹恹地,瞧着床边看药盒成份的男人。
啪嗒一声,药丸从药板锡纸冲破而出。
又是啪嗒几声。
敲响了谭山崎的警钟。
她怏怏不悦地拽着脖颈上的项圈,忿怒往另一边爬。
最初她行动无阻,就当她要爬下床。
罗文作手一捞,将她捞回来,定在灼热的胸膛里,“你就没有乖的时候,是不是?”声音与胸腔共鸣,低沉的很。